冬至上墳,給先人“加被子”,乃當地一大風俗,回鄉的人也自然不少,叔伯妯娌會會麵、聚一聚也是人之常情,到時大家定會過問旭笙的婚事。“敬文娘子”可不是那麽延宕之人,不會等到火燒眉毛才去窮於應對,她得早有準備,早作安排。

    “乖崽啊,到媽這邊坐坐,媽有事想跟你說說”。考慮再三,“敬文娘子”把兒子叫到身邊,還略有幾絲笑意地望了望當家的。

    當家的吸了口氣,麵龐也鬆馳了許多,然後端著水煙壺,眨巴眨巴眼,踱著方步去了前麵的鋪子。

    “敬文娘子”又把已送彩禮的事告訴兒子,說過幾天就是冬至了,家裏會來不少的人,到時他們會向爹媽討喜酒吃的。“敬文娘子”一邊說著一邊注視著兒子的表情,還緊緊地捏著兒子的手,生怕兒子會飛了。

    起先旭笙還紅著臉,默不作聲地,望見母親那個樣子就索性地說:“媽——請他們就是了!”

    “他們吃的可是喜——酒——喔。”“敬文娘子”故意把“喜酒”兩字說得重重的,還拖了拖音。

    “媽——是喜酒嘛!”旭笙笑著說,臉上還帶有幾分羞澀。

    “是噢,是喜酒噗!”“敬文娘子”大聲地說道,仿佛想讓在前麵鋪子裏的當家的也聽見,還嗬、嗬、嗬地笑紅了臉。

    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當家的一直就在注意著堂屋裏的動靜,聽見“屋裏的”笑得這麽開心,心裏也明白了許多,咧著嘴笑著走了過來。

    “敬文娘子”嬌嗔地望了望當家的,抿著嘴把頭轉向一邊,還輕輕地晃著,二郎腿也翹了起來。

    婚禮的日子定在“臘八”——黃道吉日,可頗有心計的“敬文娘子”仍要做出一副思量的樣子,說是要與女方家裏商量,但她的確沒想到旭笙會如此痛快地答應。

    第二天,“敬文娘子”就托媒人去回複女方家裏。

    看到母親如此喜興,旭笙心裏也頗感舒坦,但他還是請求母親讓他們婚後去省城生活,他還要繼續學習攝影技術。說句實在的,“敬文娘子”很是希望旭笙婚後能與自己在一起過日子,自從含蕊那個“花腳貓”去省城念書後,家裏的確過於冷清,旭笙若能在一起那該多好,到時子孫滿堂的多熱鬧。

    旭笙覺得母親略有失意,便趕緊解釋,說自己在省城已學了這麽久的攝影,想等婚後開個照像館,也可繼續照應妹妹。當然,旭笙並非僅僅為了這些。

    “敬文娘子”可不想節外生枝,既然兒子已同意結婚,那就先把婚禮辦了,其它的事以後再說,所以就先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離“臘八”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旭笙想再去趟省城,說是還要處理些事,如果妹妹放假了兩人就一同回來。“敬文娘子”可不同意,這當口兒怎能再讓兒子離開,便找個借口說新郎官此時不宜外出,安家得先安身。再說家裏有的是傭人,到時叫人去把含蕊妹子接來就是了。

    旭笙真有點身不由己了。

    旭笙的到來,家裏也熱鬧起來了。“敬文娘子”自然是最開心的,身子骨又硬朗起來,氣色也好多了,沒事的時候總愛湊上一桌,玩玩麻將、紙牌。

    盡管這陣子被旭笙的事弄得焦頭爛額,但“妹子”的事也沒落下。自打上回與“妹子”的母親聊完之後,“敬文娘子”這個做“大媽”的一直把“妹子”的事兒放在心上,“妹子”自己也來過,說實在的她是越發喜歡“妹子”了。想不到“妹子”不僅出落得越來越標致,而且頗有自己一般的風範,言談舉止還真有分寸,得體又大方,真個把“敬文娘子”喜歡得不得了。

    平民百姓家也得有個般配的姑爺!“敬文娘子”一個勁地思忖著。盡管俗話說得好,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好找嘛,可“小生意家”的家庭情況也特別——“妹子”還是不能嫁遠的!又要找近處的,還要般配的,真叫“敬文娘子”費了好一通腦筋。隻要是“敬文娘子”熟知的後生,大多在她腦子裏篩了一遍又一遍,鎮上的、本村的都不太合適,那前麵的上灣村呢?欸,還真那麽個後生——“爆竹家”老大。

    要說起這“爆竹家”來,“敬文娘子”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在風力口“爆竹家”可是小有名氣。盡管風力口有這麽大,各種營生也比比皆是,可做爆竹的人家可不太多,猶其是本族的,且此家的爆竹做得地道,量足硝滿,貨真價實,走起貨來也是成批成批的。隻是家裏人比較多,幾大家子住在一幢屋子裏,爆竹的銷量也就那麽多,漸漸地這一祖業已很難維持生計。“爆竹家”老大共有四兄弟,姐姐已嫁一戶裁縫人家,家裏還有兩個妹妹。二弟雖說已過繼給別人,也還跟在姐姐、姐夫身邊學徒。家裏的事自然捆不住偌大的一個後生,老大是個勤快人,平日裏也到碼頭或一些店鋪裏幹幹體力活,而晚上也不閑著,挑著個小食擔子,穿街走巷地叫賣著清湯、米粉。關健是人還不錯,待人接物做小生意什麽的都還地道,論說那些個“牌館”裏的人都是些難纏的主,雜七雜八的,什麽人沒有,可總沒聽說過老大做生意會有什麽事。再說畢竟是家裏的長子,挑大梁的,平日裏與市麵上的人也少不了打打交道,為人處事總還在個“理”上,不偏不倚的,一般是沒誰能鑽上空子的,在街坊鄰裏心目中確是個“站得住腳”的人物。

    “敬文娘子”覺得這後生與“妹子”挺般配的,也挺得意的,得知後生尚未相親,便與“妹子”的爹媽商量。

    “這——哪行呢!”“小生意家”聽後一個腦袋搖得象撥浪鼓。

    “這不挺好的一對嘛,怎麽又不行?”“敬文娘子”真給弄糊塗了,自己對這事兒還是掂量了許久的,還真找不到更合適的候選人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我與那”爆竹家“老大是同族同輩,這豈不要讓人笑話!”“小生意家”覺得怪別扭的,似乎根本就接受不了,“按說,‘妹子’還得叫他叔呢。”

    “欸——”“敬文娘子”不無責怪地說:“妹夫呀,你也真是的,那‘妹子’是你養的,又不是你生的,再說你們與‘爆竹家’不知隔了多少代呢,充其量也隻是個遠親吧,誰還會說啥!再說又不是一個村子的,前後村的要什麽緊。快別那麽牙板了。”

    論說,“爆竹家”老大給“小生意家”的映象也還不錯,見了麵總是“哥哥”、“哥哥”的,其它的就更不用說了,畢竟還老在一起幹活,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不了解誰!兩家相隔不出半裏路的一半,人也般配,這兩點都隨了自己的心願。盡管是本族的,但畢竟隔得遠,又是兩個村子,彼此間還都熟悉沒哈放不下心的。

    “小生意家”思來想去便答應下來。

    “爆竹家”老大比“妹子”年長五、六歲,在當地也是年紀偏大的未婚後生,家裏人是著急得狠,托托媒人說親什麽的也屬自然。這不瞌睡碰到了枕頭,“敬文娘子”便順水推舟地促成了這般好事,卻也積了大德。

    按當地風俗,由女方開出生辰八字,經算命先生推算是相生還是相克,八字合上了,男方家須把“八字帖”慎重地壓在神龕上麵,三天之內家裏沒發生任何破壞或不順心的事,便算是佳偶天成了。

    “八字”自然是合上了,可“妹子”還是不免嘀咕起來。

    “爹哎——他不是喊你哥哥的嘛,怎麽又能做你的郎(女婿)噢?”“妹子”紅著臉不無奇怪地問,的確有點別扭。

    “乖崽哎——我們與他家是遠親,也不知隔了多少代。人家與我同輩又比我年紀小,喊我聲哥哥也是尊重我嘛,就象含蕊也喊你姐姐呀。沒得關係的——”“小生意家”耐心地說。

    “可我們兩家離得這麽近的,站在堤壋上都能瞧見他們家……”

    “這就正好嘛,乖崽——好男不當兵,好女嫁比鄰咯!”

    這可是“妹子”老聽爹念叨的一句老話了。女兒大了總是要嫁出去的,哪個做爹媽的忍心耽誤女兒一輩子。蔦花獨怕風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妹子”也是挺懂事的,非常理解爹媽的苦衷,可想到對方的三弟時又不免說道起來。

    “他們家的那個‘芋芋’,有時挺討厭的!”

    家庭生活不是太寬裕,有時芋頭也成了主食,何況不用下飯菜,倒是挺經濟實惠的。大概那三弟從小就好這個,叫起芋頭來也含含糊糊的,總是“芋芋”、“芋芋”的,所以被以此冠上小名。那三弟此時也長大成人,平時也能幫著大哥幹點活的,在家人麵前還是挺規矩的,換著別的時候則頗為調皮。在別人眼裏,比起兩位兄長確是刁頑多了,甚至有人戲說為“扁擔上麵都能翻身”。其實,這充其量隻能說是相形見拙——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嘛!有褒有貶,褒貶不一,都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俗話說得好,誰個人前不說人,哪個不被人前說喲,憨崽!——他也是老弟嘛,兩個兄長還能不管著,再說你又不是跟他過一輩子!”

    其實,“妹子”對那三弟也不甚了解,隻是排隊挑水時那三弟不太守規矩,年少性急愛蹭蹭隊而已,上灣村裏也是有水井的,隻是下灣村的水井離他們家也近。

    “妹子”老覺著有好多話想說,可一時又不知說啥好。聽爹這麽一說,“妹子”也就不想再囉嗦了,“小生意家”是個頗為開通的人,在彩禮方麵很是體諒對方,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女兒有個幸福的歸宿。他很清楚,往往有因彩禮使雙方發生爭執的,使婚姻談不攏,而彩禮的優厚又往往最終是釀成婚姻悲劇的根源。

    好,一切就可以按部就班了,而大喜之日竟然也是選擇在“臘八”!

    本想托人捎口信給“妹子”在修全村的爹媽,可思前想後,“小生意家”還是抽空領著“妹子”去了趟修全村。

    修全村“妹子”的爹媽眼瞅著女兒長大成人,即將成為新娘,對“小生意家”的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小生意家”則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來安慰對方。眨眼就十幾年了,彈指一揮間,而移柳依依感懷今昔,卻令幾位長輩愴然萬分!

    ——兩般人世緣,一般骨肉情!莫噱浮世物,蓬蒿共一丘。

    含蕊一放假就趕回了家。

    哥哥可是含蕊最喜歡的人,還有那未過門的嫂嫂也是挺不錯的。想到家裏將大喜臨門,含蕊竟快活得象喜鵲,一天到晚唱個不停。

    “哎——正月梨花白似雪,二月哪咯杏花送春來——”

    “哎呀,娘呃——頭都被你吵大了,真是個小祖宗!”

    “敬文娘子”被含蕊吵煩了,這幾天也夠她折騰的,又是布置新房,添置什物,又是叫人寫帖子還生怕落下誰,酒席也得好好地操辦,廚子可得請鎮上最棒的。親朋好友送來的賀禮可更叫人忙乎的,都得一筆一筆地記清楚,以後都還得給人家還禮的——誰不都得有個禮數嘛。

    “小生意家”也是“臘八”嫁女,“敬文娘子”可是做大媽的,也吩咐傭人給送一些禮物過去。正好,含蕊在家吵得人心煩,礙手礙腳地卻什麽忙也幫不上,“敬文娘子”便叫含蕊與傭人一起去送禮給“天真”家。

    “含蕊啊,你‘天真’姐姐也要做新娘子了,我們家也給她準備了一些賀禮,你也一起去送送,那麽好的姐妹呢。你‘天真’姐還給你哥送了繡花枕套的——”

    “哎——等一下!”含蕊一陣風似地溜進了房間。

    含蕊一回家就聽說“天真”姐姐也要出嫁了,覺得今年對自己來說真是雙喜臨門,一邊是哥哥娶親,一邊是“天真”姐出嫁,能不高興嘛。可想到自己與“天真”姐從小青梅竹馬的,“天真”姐出嫁以後姐妹倆見麵就不如以前方便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盡管“天真”姐嫁得不遠,可含蕊還是難免有些惆悵。以後“天真”姐就要成天忙著家務事,說不準哪天總得把我這個妹妹給忘了!含蕊一邊犯著嘀咕,一邊考慮給“天真”姐送點什麽禮物。欸,有了!自己還有把斬新的絲麵扇子,那可是哥哥畢業那年送給自己的,一直就舍不得用呢!那絲麵扇還跟新的一樣,上麵還印有南昌“百花洲”圖案。姐姐每每用起這把扇子不就想起了自己了嘛。——扇子扇清風,時時在手中,那——妹子如清風,時時就在姐心中嘛!一想到這,含蕊心裏就甜滋滋的。這扇子倒是挺精致、漂亮的,可要能恰如其分地題上幾句詩,那不就更有紀念意義嘛。題啥呢,要好好地祝福姐姐,也要姐姐老想著自己,含蕊費了好一番腦筋。望著這扇麵上的“百花洲”,琅橋細水,花木扶疏,還真令人詩興幽生,含蕊推敲了好一陣子,總算想出這麽一句,覺得還蠻不錯的,挺能表達自己的意境,便欣然在扇麵上留下了自己的墨寶——等閑留取芳菲在,春風拂麵故人來!含蕊便撚著這把扇子,與家裏的傭人一道來到“天真”姐家。喲,“天真”姐家裏家外都被裝點了,大紅的“囍”字和對聯都已貼好了。堂屋裏盆盆桶桶格外引人注目,一色的大紅漆,這可是“妹子”修全村的母舅連日趕製的,一數正好“七盆七桶”!還有兩籃子滿滿的冬筍、筍幹,這可是山裏的特產。最可愛的要數那成雙成對的木屐,精巧別致,這是雨天當著雨靴穿的。

    含蕊拎了雙木屐一個勁地玩味著,愛不釋手的,又逐個地點著“七桶”:水桶、馬桶、坐桶、站桶、搖桶、圓桶、扁桶。嗬,真有意思。

    “妹子”正在房間裏試穿嫁衣,聽見含蕊來了,趕緊出來。

    姐妹倆執手相望,竟無言以對。

    “映日荷花別樣紅!”望著一身嫁衣的“天真”姐,良久,含蕊才嗔笑著微啟紅唇,並把手中的絲麵扇遞了過去:“姐姐——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每當姐姐看見這把扇子,就會想起我這個妹妹啦……”

    “好妹妹,姐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的……”

    姐妹倆的眼眶早就紅紅的。

    “姐,這幾個字是我加上去的,可能時間久了會淡漠的……”

    “妹子”心領神會地,嬌嗔地瞪了含蕊一眼,然後從房間裏拿來針線,一針一針地描繡起來——銀白絲線繡出的字體與扇麵竟是如此的渾然一體!

    “姐姐——”含蕊望著尚有幾分羞澀的姐姐,驚喜萬分,“繡得真好,連筆鋒都有了。”然後又學著戲腔說:“如此地心靈手巧——哪位郎君這般好——福——氣!”

    含蕊的一陣調侃,弄得“妹子”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含蕊,你來得真巧,再晚一點恐怕這針啦、線啦都紮好放進禮盒了。”

    “啊?”含蕊驚訝地張大了嘴,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這些個東西也要做嫁妝啊!”

    “是喲,妹子哎——這些繡花用的針線,還有繡筐,可都是我的心愛之物,留在家裏也沒誰用,帶過去以後是用得著的。”

    “唉!”含蕊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這個世道也真奇怪,姐姐這邊都陪這些,聽我家裏人說我嫂子那邊還要陪壽材呢。”

    大概含蕊平時不太關心這些,其實當地有個說法,陪嫁陪壽材,從生陪到老,在陪嫁的隊列中,壽材還要緊隨花轎打頭陣的,但得調個個兒,“腳”朝前。這,當然是有錢人家的事了。

    含蕊一驚一詫的,弄得“妹子”“噗哧”一聲笑了。

    “姐姐呀,就要做新娘子了,扶娘(女嬪相)是誰呀?”含蕊猛然饒有興致地問道。

    “本來是要你來做的——可旭笙哥也是同一天辦喜事,”“妹子”笑了笑,“所以就隻好請我家後麵的那個妹子了咯!”

    “噢——是她呀,我還以為她早出嫁了呢!嗬、嗬、嗬!”

    “傻妹子,她跟你一般大,至少還有一年呢。”“妹子”笑了笑,又歎了口氣,“唉,也快了,以前老跟我們在一塊兒的那些姐妹大多數都嫁人了,好幾位都做娘了。”

    “唉,真沒意思!”含蕊也歎了口氣說:“都什麽時代了,還這麽早就嫁人,象我們學校裏的那些師姐不都比你們大呀,人家才不受那麽多的約束呢!”

    “妹子啊,姐姐可不能與你們比喲。唉,又不能投胎轉世。”“妹子”不無羨慕地看著含蕊。

    “好啦——我的好姐姐!都要做新娘子了,快別這麽說。”

    兩人都會心地笑了。姐妹一場的,此時的話也特別多。望見家裏人都在忙著拾掇,“妹子”很是過意不去,爹媽卻示意她多陪陪含蕊,含蕊也的確想與姐姐在一起多待上一會兒——姐妹倆還有得聊的。

    “這些天,大媽也挺忙的吧。”“妹子”不無關心地問道。

    “可不!我媽呀這陣子比誰都要忙,裏裏外外的張羅,家裏人都被她趕得落不了閘。就我閑得慌……”含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大媽可是個精明強幹的人,街坊鄰裏哪個不誇她。”“妹子”一本正經地說:“這些事兒對她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就是要多注意點身體就好。”

    “唉,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媽這人,那麽要強的。別看叔伯妯娌們在她麵前唯唯諾諾的,可背地還是有人嘀咕的呢!”含蕊頗有不平。

    見含蕊這般模樣,“妹子”趕忙說:“哪家沒本難念的經呢,更何況家大業大的,街坊鄰裏都還得照應著,一碗水也難得老是端得那麽平的。”

    “敬文”號的生意在鎮上做得不小,在附近一帶也頗有影響,莫說沾親帶故的,就連非親非故的也愛來湊合湊合,大樹底下好乘涼嘛!生意上往來紛繁複雜,人員往來也參差不齊,哪得方方麵麵都照應得那麽周全,能象“敬文”號夫婦這般經營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唉,懶得管那麽多!”含蕊生氣地說,“我媽就是這麽個熱心腸的人,啥都愛操心。可她有時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嚄,刀子嘴豆腐心,我咋不覺得?”“妹子”疑惑地看著含蕊:“大媽不是挺寬厚仁慈的一個人嘛!”

    在“妹子”心目中大媽可是個很停當的人,為人處事很有分寸,拿得起放得下的,好象什麽事都難不倒。從“妹子”來風力口到目前出嫁,大媽都是關愛有加,點點滴滴的“妹子”可是深有感觸。

    “妹子”不由得略微低下頭來,眨巴著眼好似沉思著。

    含蕊望見姐姐這般樣子卻頗感欣慰,往前靠著說:“是,其實我媽是個挺好的人,不過——對有些人也的確客氣不了,死乞白賴的!”

    “這樣噗——”“妹子”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姐,我今年可是雙喜臨門的,哥娶親姐出嫁!”含蕊邊說邊擺著腦袋,“多虧我媽在哥的事上煞費苦心,否則哪得這麽妥當——我哥可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平庸之輩!”

    含蕊又不無得意地說起哥哥的事來,說當初母親是如何如何地開導哥哥,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地配合母親。含蕊繪聲繪色口若懸河一般,把個“妹子”弄得眼花繚亂。

    含蕊的臉上煥起了欣喜的神采:“我嫂子本來就是個蠻不錯的人,有文化有見識的,人也夠俊俏的,真正百人挑一,錯過了可就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第二個咯。我媽早就把她的事摸了個透,哪還有錯啊!我哥起先還不同意呢,這回呀看哥怎麽感謝我。”

    “到時——請你坐上唄!”“妹子”笑著逗起含蕊來。

    “那怎麽可以。母舅坐上的,這可是規矩。”含蕊趕緊說,“娘親舅大,母舅當尊!”

    姐妹倆又咧著嘴笑開了。的確,旭笙的這門親事可夠鬧騰的,當初大家真替“敬文娘子”捏把汗,旭笙是個頗有主見和個性的後生,而一家之長的“敬文”號老板又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說一不二的,他拍了板的事誰也別想推翻。村鎮相連的,家裏這事若不辦妥當,真不知別人會怎麽說道,確實夠難為“敬文娘子”的。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敬文娘子的確非等閑之人!

    “唉,前陣子弄得我上學都沒心思。我媽去我們那兒還住了一天呢,跟我哥嘮叨了好一陣子,實在是家裏忙才趕了回來。後來生怕哥不回來成親,又特地讓‘啊穀佬’把我哥直接從照像館喊了回來,那幾天沒見到哥弄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現在好了,姐姐,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嘛,到時我們家又多了個有共同語言的人!”含蕊說著又做了個鬼臉,“再過一段時間——”

    “再過一段時間怎麽啦?”

    “再過一段時間家裏可就得添人丁,跟姐姐一樣唄!”

    “你這鬼妹子!”

    姐妹倆都滿臉通紅的,捂著嘴笑生怕別人聽見。

    “姐姐呀,以後你可要常去我們家……”含蕊嘟嚕著,看見姐姐麵有難色,便又說,“聽我媽說,那‘爆竹家’的大哥差不多每晚都會上這邊來賣清湯,我家常有人來玩牌,一般都玩得較晚的,每次聽見他的叫賣聲都會叫他送上幾碗的。大家都說他賣的清湯貨真價實,挺好吃的。”

    “妹子”笑了笑,還是沒有吭聲。

    含蕊笑著用膀子碰了碰姐姐:“姐,我媽也跟他說了,以後讓你送來就行。我媽挺喜歡你的,都想認你做幹女兒嘛。姐,這可是我媽特地叮囑的——”

    “妹子”抬起頭來望著含蕊笑了笑:“妹子啊,跟大媽講我會常去的。”

    “就是嘛,姐姐——”含蕊高興地拉著姐姐的手:“姐,我們本來就象一家人一樣嘛。別人一嫁人就成天在家忙上忙下的,人都會悶死掉,我可不希望姐姐變成那樣子!”

    “妹子”沉思了片刻,又甩了甩頭發,似乎想把剛才勾起的心思全部甩到腦後。含蕊不由得用手背捂住嘴,略微低下頭注視著姐姐,感覺剛才說的話難免會引起姐姐的心思。可這些話她又非常想說,何況姐姐就要出嫁了,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為了讓姐姐開心,含蕊又隨意聊起自己在學校的情況和在省城的所見所聞。沒想到姐姐對這些卻異常地用心傾聽,還一個勁地問這問那,弄得含蕊一個勁地暗自歎惜——姐姐要能跟自己一樣,也去省城念書該多好。但正如姐姐說的那樣,人是不能投胎轉世的!

    來“妹子”家裏的人越來越多了,幫忙的、湊熱鬧的,整個屋子擠得很。

    姐妹倆聊得夠多夠久的,含蕊也覺得自己該回家了,姐妹倆便手拉著手依依惜別。含蕊到了門口還一個勁地要姐姐常去她家。

    “妹子”望著含蕊離去的背影,良久才返回,拿著含蕊送給自己的扇子若有所思地,時而扇扇,時而端祥著。家裏人看她這樣,也不來打攪,都在各自忙乎著。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