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一夜的風在第二天早晨停了,多日的陰霾被大風吹得無影無蹤,壓在北京城上的灰蒙蒙的蓋子終於不見了。洪鈞幾乎一夜沒睡,筋疲力盡地進了辦公室,抬起幹澀的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不禁叫出聲來,哇,真是難得一見的景色。天空藍藍的沒有一絲雜質,視野開闊極了,辦公室位於西北角的位置現在也有了優勢,可以一直清晰地看到西麵和北麵的群山,洪鈞甚至覺得自己看見了香山上的索道纜車,又一想,怎麽可能呢?洪鈞獨自笑了笑,覺得心情非常舒暢。

    他坐到椅子上,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每天早上的例行功課,處理信箱裏的電子郵件。很快,他的一番好心情就被一封電子郵件徹底破壞了。洪鈞緊皺著眉頭,努力壓著胸中的火氣,把這份電子郵件打印了出來,走到外麵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掃視了一下外麵的幾張辦公桌,又走到前台,問瑪麗:“菲比還沒到嗎?”

    瑪麗立刻站起來,搖著頭說:“還沒到,也沒打電話來,可能還在路上,應該快到了吧。”她看著洪鈞鐵青的臉,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都小得快聽不見了。

    洪鈞看她這樣,也沒心情向她解釋,而是硬硬地說了句:“等她來了,讓她馬上來見我。”說完就轉身回去了,瑪麗嚇得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又坐下。

    洪鈞回到辦公室,強迫自己坐下來,但再也沒有心思看電子郵件或做其他的事,就幹脆雙手抱在腦後,在椅子上仰著,眼睛直直地盯著門口,等著菲比的出現。

    過了一陣,洪鈞覺得快熬不住了,正要讓瑪麗打菲比的手機,他聽見外麵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停了一下,估計是瑪麗叫住菲比說了什麽,腳步聲又響起來,直奔洪鈞的辦公室,很快,菲比出現在了門口。

    菲比的臉色紅潤,亮亮地閃著光澤,一雙大眼睛也亮亮的,看著洪鈞,臉上露出的是昨晚在咖啡館外終於見到洪鈞時的那種微笑,甜蜜而滿足。慢慢地,她的微笑僵住了,眼神也暗了下來,眉頭也皺緊了,菲比看清了洪鈞正像個凶神一樣地瞪著自己,明白了他不是在開玩笑,菲比害怕了,她從來沒有見過洪鈞的這副樣子。

    菲比躡手躡腳地走近洪鈞桌子對麵的椅子,一隻手摸到椅子靠背,慢慢地剛要坐上去,洪鈞陰沉地說了一句:“你幹的好事!”菲比的重心剛放到椅子上,被洪鈞這句悶雷一樣的話嚇了一大跳,差點摔在椅子上,她馬上撐著椅子站直了,把滑到眼前的頭發又捋到了耳朵後麵,臉色蒼白地望著洪鈞。

    要在平時,洪鈞肯定被菲比的樣子逗樂了,他的心也早就會軟了下來,但洪鈞強製自己繼續扳著臉,冷冷地瞪著菲比。過了一會兒,洪鈞抓起剛打印出來的電子郵件扔給菲比,說:“你自己看看!”

    菲比忙接過那張紙看起來,覺得已經看完了就抬起頭來,洪鈞又惡狠狠地說:“背麵還有!這種垃圾,不配浪費我兩張紙!”

    菲比忙把紙翻過來,又繼續看完,然後抬起頭,氣呼呼地說:“這個Lucy怎麽像條瘋狗一樣呀?她也太……”

    洪鈞毫不客氣地打斷菲比的話,說:“你少說別人。我先問你,誰是你的經理?”

    菲比怯生生地沒敢回話,隻是把手抬到胸前,悄悄地把食指伸出來向洪鈞指了一下就又縮了回去。

    洪鈞被菲比的舉動弄得心裏暗笑,但臉上沒有絲毫緩和,繼續質問:“我再問你,你英語怎麽樣?”

    菲比有點被搞糊塗了,不知道洪鈞是什麽意思,隻好說:“湊合吧,不太好,也就夠用吧。”

    洪鈞被菲比的話弄得火氣又上來了,他大聲問:“夠用?夠怎麽用?你能用英語打官司嗎?你能用英語吵架、罵人嗎?”

    菲比更糊塗了,愣愣地搖了搖頭。洪鈞一下子爆發了出來,他指著菲比手上的紙,幾乎是吼著說:“那我問你,Lucy讓李龍偉去上海出差的事,輪得到你直接找Lucy說嗎?你憑什麽用E-mail和Lucy打仗,和她打這種筆墨官司?”

    菲比明白過來了,滿臉委屈,又急又氣地說:“我哪裏和她打仗啦?我聽李龍偉一說我當然著急啦,普發寫標書這麽緊張,哪還能去出差?”

    洪鈞聽到菲比還在辯解,更生氣了,說:“輪得到你和她講嗎?李龍偉當時就告訴我了,我和Lucy講一下就能解決的。”

    菲比更委屈了,噘著嘴說:“我怎麽知道嘛?昨天晚上我聽李龍偉一說就急了,你又在和韓湘談事呢,我就趕忙給Lucy寫了封E-mail。”

    洪鈞也不由得生李龍偉的氣,自己已經告訴他不用管了,自己會負責和露西溝通,這個李龍偉還和菲比嘮叨什麽呢?看來李龍偉對露西非常不滿,總要找人傾訴,可偏偏找的是菲比。

    洪鈞拿起桌上的電話機,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又拿出手機,對菲比比劃著,說:“公司給每個人的桌上配的電話是幹什麽用的?公司每個月給你報銷手機話費又是為了什麽?嗯,為什麽不打電話,為什麽偏偏要用你詞不達意、狗屁不通的英語來寫這種白紙黑字的東西?”

    洪鈞話一出口也有些後悔了,他不該說什麽“狗屁不通”的。他看著菲比的臉變紅了,眼圈也紅了起來,就趕緊緩和了一些,說:“英語不是你的母語,是外語,你寫出來的並不一定是你要表達的意思。同樣,英語也不是Lucy的母語,對她也是外語,她理解的就更不一定是你要表達的意思。E-mail本身就不是一種很好的溝通方式,不像電話,你說了第一句,就可以根據對方的反應來決定如何說第二句,但是你無法用E-mail來和對方進行實時的交流,你不知道人家看了你的第一段會怎麽想,即使你知道了也晚了,因為你的第二段已經寫上去發給人家了。所以,E-mail最適合用來做什麽?最適合用來下戰書,用來發最後通牒。有些美國人把發電子郵件說成是‘throw email’,‘扔電子郵件’,這個‘扔’字非常形象,就像兩軍對壘,互相往對方的戰壕裏扔手榴彈。”

    菲比嘴裏嘟囔著:“我沒有對她宣戰呀,我就是想請她不要調李龍偉去上海,是Lucy她自己神經過敏,還寫了這麽一大通莫名其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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