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鈞掛了電話,走進公司,簡和其他人都看出了洪鈞臉色的異常,讓在一旁不知所措。洪鈞悶著頭走了過去,回到自己辦公室的門口,他轉過頭向琳達的座位看了一眼,琳達正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洪鈞的手在精致的銅門把手上停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香港維多利亞灣的南岸,有一大片圍海造田堆出來的龐然大物,全然是鋼鐵構架和玻璃幕牆的混合體,這一帶就是鼎鼎大名的香港國際會展中心,見證了九七年香港回歸的所有曆史性時刻,據說它東麵的紫荊花雕像,簡直成了內地到香港的所有遊客必來駐足留影之地。和國際會展中心連為一體的還有兩家酒店,西麵的那家就是極豪華的君悅酒店。

    君悅酒店裏大大小小的商務設施中,有一間能容納二十人左右的會議室,朝北的落地窗能看到維多利亞灣的夜景和對麵九龍岸邊高大的霓虹燈廣告牌,隻是現在落地窗被厚厚的帷幔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會議室裏的人誰也沒有心思看外麵的風景。

    諾大的會議室空空蕩蕩的,巨大的長條型會議桌兩旁,分別隻坐了三個人。俞威穿著非常正式的藍黑色西裝,白色牛津紡的襯衫,係著一條鮮豔的紅底條紋領帶,還特意在襯衫的袖口上配了顯眼的鍍金紐扣。俞威在心裏暗算過,這一身行頭,就花了他一萬多塊錢,對了,還沒有包括他左手腕上的瑞士帝舵手表,不然就得加倍了。俞威的左邊,坐著他的老板,科曼公司大中國區的總經理,托尼·蔡。托尼是香港人,瘦瘦的,是在香港人中少見的高個子,隻是太瘦了,尤其是骨架太窄小,所有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讓人擔心會隨時從肩膀上滑落下來。托尼的左邊,是個瘦小的女孩子,是他的助理。

    托尼和俞威都笑容可掬地望著桌子另一邊的陳總、老吳和黃生,心裏卻是各懷心思。俞威一走進這間會議室,就在心裏罵托尼這幫人根本沒腦子。這房間太大了,桌子也太大了,讓人產生強烈的距離感,兩邊的人一坐過去,不自覺地就會變成了兩軍對壘,長條桌就像一條鴻溝,一絲一毫的親切氣氛都沒有了。像這種雙方各自隻有三個人的高層會晤,一定要找一間小會議室,哪怕顯得擁擠局促些都沒關係,最好是圍著一張圓桌,或者也可以是那種成直角擺放的沙發,中間放一張輕巧的茶幾就好,這樣就能營造出像一家人一樣的親熱氣氛。

    托尼琢磨的卻是陳總。陳總是房間裏惟一沒有穿正裝的人,實際上還是他下午飛來香港時穿的那身,根本沒換。淺藍色的襯衫,袖子挽到肘部,沒係領帶,下麵好像是條哢嘰布的褲子,應該不會是牛仔褲吧?托尼在想。陳總的個子比俞威和托尼都矮一些,當然他旁邊一左一右坐著的兩個就更矮了。托尼本來安排的不是在這裏談合同,科曼公司就在灣仔,而且就在君悅酒店對麵、港灣道上的瑞安中心裏麵,可是陳總不同意去科曼公司的會議室,他要求在酒店談,因為這是第三方的地方。

    剛見麵時的客套寒喧已經過去,實際上,現在會議室裏的氣氛幾乎可以用一個“僵”字來形容。

    陳總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再不說話就是不禮貌了,才淡淡地說:“蔡先生剛才說你們這邊又有些新情況,有些新東西要提一下,那不妨請蔡先生說說看,我先聽一下。”

    托尼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裏麵的冰水,咽了下去。俞威從側麵可以清晰地看見托尼突出的喉結先是提了起來又落了下去,俞威好像都聽到了這口水落進托尼肚子裏的聲音。他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記事本,不敢去看對麵的陳總他們,他相信他們一定也看到了托尼的喉結運動,如果目光對視,很可能都會禁不住笑出來。

    托尼開始說話了:“好,我把這邊的想法和陳總講一下。雙方的誠意都是不用說的啦,雙方的重視也不用說的啦。我老板也很重視,要求我一定把科曼公司的誠意向陳總轉達到。”

    別說陳總會不耐煩,連俞威都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忽然想起了周星馳的《大話西遊》裏麵嘮叨個沒完的唐僧。

    托尼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接著說:“總部也做了很大的努力,我們也把合智這個case的重要性一再和總部講了,但是科曼畢竟是家global pany,有它一直的做法。總部已經批準了我們申請的優惠折扣,這個合同的價格是沒得變的了,但是這個付款,總部是要求在我們把軟件給你們後,你們一次就都付過來。還有,以後每年的服務費用不可以打折的,以前俞威和你們講時可能講過可以打折,那是他自己搞錯的啦。”

    俞威更不敢抬頭看陳總了,但他可以想象出陳總聽了以後的樣子。托尼怎麽能這麽說話呢?!而且這兩條也不能一下子都說出來啊,要先隻說一條,另一條要等陳總提出他們一方的要求時再掏出來嘛。

    陳總聽完托尼的話,把手中的筆放在了翻開的記事本上,胳膊離開了桌子,身體往後仰,靠在了椅背上。他顯然壓了壓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客氣地對托尼說:“蔡先生,俞威對我講的,我都理解成是你們科曼公司對我講的。我在北京的時候你們對我講的,我都不會再和你們談,因為已經談定了。我來香港,是想聽我們提的那幾條你們說還在考慮的,最後考慮得怎麽樣了。”

    托尼的嗓子好像更幹了,他硬著頭皮,說:“陳總,請你理解一下我們,我們一直在很努力,總部也盡了全力。”

    陳總把雙手放到腦後,托著腦袋,言語中簡直帶有些輕蔑了:“蔡先生,我已經講過了,項目的預算是一次審批、分步到位的,我還沒拿到全部的錢,怎麽可能一筆付給你?我們的項目經費是一次性的,以後每年的服務費用我們隻好從自己日常的管理費用裏麵出,經費有限,所以你們必須把服務費打折,否則我們接受不了。這些是已經談定的事,如果你們當初不答應這些,我根本不會來香港。你剛才說,申請的優惠折扣總部已經批了,你要講清楚,你們申請的是不是就是我們要求的,是不是我說的那個數,如果不是,你們總部批不批對我們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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