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威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身子慢慢地回到靠背上,又把頭轉向了窗外。

    洪鈞又拿胳膊碰了一下俞威,接著說:“我還是想去ICE,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的原則嗎?要麽,老板是真說中國話的,要麽,老板是真不說中國話的。”

    俞威轉過頭,哭喪著臉說:“可我的英語不行啊,碰上真不說中國話的,我跟他說什麽呀?”

    洪鈞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開始明白俞威一直心神不定的原因了。洪鈞看著俞威,一字一句地說:“我看呀,你就去科曼,我去ICE,你是不是擔心到時候咱倆打起來?這有什麽可擔心的?各為其主,但咱們照樣是哥們兒。諸葛亮和司馬懿還是朋友呢,管鮑之交,懂不懂?”說完,洪鈞又無憂無慮地看上電視了。

    俞威可一點兒都沒輕鬆起來,他根本顧不上追究諸葛亮到底什麽時候和司馬懿成了朋友,也不想搞清楚姓管的和姓鮑的又是怎麽回事,而是忙著湊過來,順著洪鈞的話頭說:“那孫權後來還把關羽給殺了呢?當初他們可一塊兒打曹操來著。”

    洪鈞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用手指著俞威的鼻子說:“你要是擔心咱們將來做不成朋友,我可以保證,不在一家公司做,照樣是朋友。你要是擔心咱倆將來打起來誰輸誰贏,我可沒辦法說,肯定是有輸有贏,那麽多項目呢,還不夠咱們分的?”

    俞威立刻說:“哎,要不咱們這樣,來個君子協定,退避三舍。”

    洪鈞樂了:“怎麽退避三舍?你退三十裏?還是我退三十裏?還是一起都退三十裏?那倒省事兒,誰也碰不著誰了。”

    俞威沒笑,他認真地說:“你聽我說,這麽著,你和我碰上的頭三個項目,每個項目誰先去見了客戶,另一個人就不爭這個項目了,誰先到誰先得。三個項目以後就沒這規定了,以後即使我一直做的項目,你也可以插進來把它搶過去。”

    洪鈞痛痛快快地說:“行,沒問題。反正你眼勤腿勤,肯定你先找到的項目多,我都不去搶。”

    俞威滿意地在座椅上舒舒服服地調整著姿勢,這下他踏實了。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麽,剛要對洪鈞再叮囑一句,車廂裏的音響響了起來,原來是在輪流用三種語言廣播,青衣站到了。俞威聽著廣播裏傳出的女子清晰柔和的聲音,他忽然大聲衝洪鈞喊著:“她們怎麽這樣?!怎麽把英語放在中國話前麵?!先用鳥語也就算了,然後應該是用普通話,怎麽能是英語呢?”

    洪鈞注意聽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說:“那是你沒聽清,她們是三種語言輪著播的,轉著圈兒,你怎麽能分清誰先誰後?我就覺得是普通話在前麵,然後是廣東話,最後是英語。”……

    ……車廂裏的音響又響了起來,青衣站到了,俞威回過神來,看看四周,空空的,哪有洪鈞的影子。他又仔細聽了一下廣播裏那女性柔和的聲音,他也糊塗了,是英語在前還是普通話在前呢?分不清了。俞威不禁笑了一下。洪鈞呢?洪鈞現在正做什麽?恐怕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在辦公室裏轉呢吧。俞威又一想,不會,洪鈞辦公室裏的主人現在應該是他的那個英國老板,洪鈞現在應該正站著不動,挨罵呢吧,他英語好,肯定能一字不差地把罵他的話聽進心裏。哈哈,俞威咧著嘴,大聲地笑了起來。

    洪鈞在前麵引領著,皮特跟在後麵,兩人進了公司。坐在前台裏的簡馬上站了起來,皮特微笑著向她打招呼。洪鈞的辦公室在最裏麵,他倆順著兩列隔斷之間的過道,穿過外麵開放式的辦公區。洪鈞不時得停下來等一下皮特,因為皮特在向辦公室裏的員工逐一問候,即使有的正在打著電話,皮特也會去拍一下肩膀做個鬼臉。皮特可以叫出每個員工的名字,這讓洪鈞不得不佩服,因為他很清楚,老外記中國人短短的名字一點不比中國人記老外長長的名字來得容易,即使有些員工有英文名字。

    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洪鈞推開門,把皮特先讓了進去。洪鈞伸手邀請皮特坐他的大班台後麵的高背皮椅,皮特搖了搖頭,將西裝隨手搭在沙發上,把大班台前麵的兩把普通辦公椅的一把往外拉了拉,坐了下來。洪鈞隻好走過去坐在自己的皮椅上。

    簡跟了進來,問皮特想喝點什麽。皮特笑容可掬地對簡說:“這是北京,我喝茶,謝謝。”

    簡又走到洪鈞的桌旁伸手來拿洪鈞的茶杯,洪鈞擺了擺手,簡轉身走到門口,正好小丁提著皮特的行李進來。皮特嘴上說著謝謝,接過小丁雙手遞過來的電腦包,取出筆記本電腦,開了機,自己忙了起來。

    洪鈞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點都不自在。他不能像平時那樣向後仰著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而是身子前傾,屁股隻坐了椅子的前半部,雖然兩個胳膊肘放在大班台上,可也不能把全身重量壓上去,還是得靠腰部的力量把上身挺著。洪鈞看到皮特沒有要和自己討論什麽的意思,覺得這麽坐著實在別扭,所以隻隨意地擺弄了幾下電腦,便站起來對皮特說了聲失陪,皮特擺了下手,洪鈞便走到門口,一拉門,把正端著茶具要敲門的簡嚇了一跳。

    洪鈞走到大廈的電梯間,拿出手機撥了銷售經理小譚的號碼,叫著小譚的英文名字:“喂,David,一直等你電話呢,有什麽消息?”

    手機裏傳出小譚急切的聲音:“Jim,現在還不很清楚,可是感覺不好。陳總的確是去了香港,中午的飛機走的。趙平凡那兒什麽也不肯多說。”

    “你不要再找他了,他不會告訴咱們什麽的。你要從其他的channel盡可能打聽,關鍵是要搞清楚,陳總去香港,究竟是有其他緊急的事情,還是和咱們的case有關。”洪鈞盡力克製著,不讓自己的焦慮流露出來。

    小譚顯得有些慌亂地說:“Jim,我說感覺不好,就是因為我感覺合智的人全都怪怪的,如果陳總真是有別的事急著去了香港,他們也不用對我躲躲閃閃的啊?會不會是維西爾搞的鬼啊?”

    洪鈞又有了那種感覺,五髒六腑好像都墜了下去,這一次連脖子到後背都感到嗖嗖的涼氣。他喃喃地說:“恐怕不是維西爾,維西爾中國和維西爾香港是兩個實體,相互獨立,沒什麽關係。我擔心的是科曼,科曼大中國區的那幫人都在香港。釜底抽薪,也就俞威有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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