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太太第一次把他們的故事講給我聽的。不,不是我。怎麽會是我呢?那是一個又野又邋遢又任性的小女孩,總是瞪著氣鼓鼓的眼睛,據說還嘎吱嘎吱地咬牙。凱特,對,她應該叫凱特。不過她叫什麽名字都無所謂,反正她就沒怎麽進到這個故事裏麵。

    凱特的父母在倫敦有一座房子,梅太太住在其中的兩個房間裏。我想,梅太太是他們的什麽親戚吧。她的臥室在二樓,她的起居室是房子裏被叫做"早餐室"的那一間。早晨,當陽光灑在烤麵包片和橘皮果醬上時,早餐室看上去倒還不錯;到了下午,房間卻似乎變小了,蒙上了一層奇特的銀光,那是它們的黃昏,此時一種憂傷氛圍在彌漫。但隻是個孩子的凱特卻正喜歡這種氛圍。喝午後茶之前,凱特經常輕輕地走進梅太太的起居室,梅太太就會教她怎樣用鉤針編織。

    梅太太年紀很大,關節僵硬,她這個人呢,倒不是真的嚴厲,隻是內心堅定,說一不二。在梅太太身邊,凱特從不"野",也不邋遢和任性。除了鉤針編織之外,梅太太還教會了凱特很多事情:怎樣把毛線纏成球;怎樣縫紉和織補;怎樣整理抽屜,再用一片簌簌的紙巾覆在東西上麵,宛如一聲輕禱,擋去灰塵。

    "孩子,你幹嗎不吭聲呀?"一天,當凱特彎著腰,坐在跪墊上發呆時,梅太太這樣問她。"怎麽啦?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凱特回答,撥拉著鞋扣,"我的鉤針不見了……"

    (她們正在用毛線鉤方塊,還要編織出三十個方塊,才能把它們縫合成一條床罩。)"我知道我把它放在哪兒了,"她飛快地繼續說下去,"就在我床頭的書櫃裏,最下麵一層。"

    "最下麵一層?"梅太太重複著,她手裏的鉤針動個不停,反射著壁爐的火光。"離地板很近嗎?"

    "是呀,"凱特說,"可我在地板上找過了。還有地毯下麵。到處都找過了。毛線還在,就在老地方。"

    "天哪,"梅太太輕聲驚歎,"難道他們也在這座房子裏?"

    "他們是誰呀?"凱特問。"借東西的小人。"梅太太說。暗淡的光線下,她似乎在微笑。

    凱特盯著梅太太,感覺有點害怕。"有這種人嗎?"過了一會兒,她問。

    "哪種人?"

    凱特眨眨眼。"就是那種小人呀,他們住在別人的房子裏……借用別人的東西。"

    梅太太放下她的針線活。"你覺得呢?"她問。"我不知道。"凱特說著,把臉轉過去,使勁拽她的鞋扣。

    "不可能有這種人。可是……"她仰起頭。"可是,有時我又覺得肯定有。"

    "你為什麽覺得肯定有呢?"梅太太問。"因為很多東西都不見了。比如說別針吧,工廠裏不停地生產別針,人們每天都買它。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在你需要別針的時候卻找不著。它們都到哪兒去了?就在你需要的時候,它們都跑到哪裏去了呢?縫衣針也是這樣,"她接著往下說,"我媽媽買過好多縫衣針呢,管保有好幾百根,但它們不可能都在這座房子裏。""不可能都在這座房子裏,不可能。"梅太太表示同意。"我們還沒完沒了地購買其他東西。買呀買的,買個不停。比方說,鉛筆、火柴、火漆、發夾、圖釘、頂針……""帽針,"梅太太插嘴,"還有吸墨紙。""對,還有吸墨紙,"凱特讚同,"可帽針沒丟過。""這你可說錯了,"梅太太說,再次拿起她的針線活,"帽針也會丟失,這是有理由的。"

    凱特盯著梅太太。"理由?"她把這個詞重說一遍。"我的意思是……帽針丟失的理由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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