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侵華日軍的槍刺下,中國人被押上四輛悶罐車。“咣當”一下關了門,上了鎖,這400多人就在悶罐車上吃喝拉撒睡。火車從天津往東北開,後來到了叫“本溪湖”的地方。幾天以後又坐卡車到了海邊,大夥兒被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押上輪船,聽見了海浪拍甲板的聲音,大家一看,驚呼:這不是大海嗎?要把咱大夥兒押到什麽地方去呢?

    到了日本後,中國勞工被安排在5個大帳子裏,大帳子裏兩邊睡人,中間走人,大帳子周圍全是荒山野地,周圍是鐵絲網。成年人都去平整山野,然後蓋成排的小木房,我在廚房打雜。開始還有吃的,隨著日本國侵略他國戰線的拉長,日本國內的經濟狀況也越來越壞,中國勞工的夥食也隨著越來越糟糕。這麽多勞工每天做體力勞動,卻隻有十幾斤米下鍋煮粥。每天兩餐飯,一到開飯時間,幾百人像瘋了一樣往回跑,搶那麽一點吃的東西。人沒吃的東西就開始生病,每天都有餓死、病死、被日本工頭打死的人。中國勞工駐地的邊上有個山崖,日本兵就把病人、死人順那裏扔下去。那裏的狗吃死人都吃紅了眼。

    我父親在幹活時不慎用十字鎬傷了腳,感染了,腿也開始腫。他認為自己不成了,於是,我爸就領著我認幹爹,目的是讓幹爹把我帶回中國去。認一個,死一個,一共認了12個幹爹。我記得第10個幹爹死得最慘,他連餓帶累病倒了,發高燒。當時,這個幹爹腳下的席子不知怎麽著了火,燒得他腳直冒油,可是他除了痛苦之外卻沒有力氣把腳挪開,還是我急忙上前撲滅了火。晚上,他就被扔到山澗裏去了。

    父親也病得不成了,就讓我又一次認了幹爹。他是天津人,叫張振光。

    最後的歲月,父親餓得全身浮腫,肚子大得像個鼓。是我每天到山坡上去抓蟲子、拾日本人扔的垃圾給父親充饑。父親病得不成了。那天晚上,父親掙紮著碰了我一下就沒氣了。現在回想起來,這是父親留給我最後的愛和牽掛。我叫聲幹爹,幹爹用火柴一照,就全明白了。在那漆黑的夜晚,幹爹摸著我的頭,歎著氣,領我到他身邊挨到了天明。

    第13個死去的是親爹。

    前12個相繼死去的“爹”,都是親爹擔心自己死去無人把我拉扯回中國,而讓我磕頭拜認的幹爹呀。誰的一生中能有這麽多的爹呢,我的人生中就遇見了,在那個悲慘的日子裏。

    天剛剛亮,我就四處磕頭,幹爹和各位大叔們盡力給我父親做了個簡單的棺材,就在山坡上草草下葬了。

    1943年,我們400多名中國勞工餓死、病死、被日本工頭毆打致死200多人。日本人看我們都骨瘦如柴、無油可榨,就讓我們回國。回國的當天,在碼頭上日本兵荷槍實彈、如臨大敵。其實,我們這些牛馬不如的亡國奴又有誰能在行動上表現出無比的憤慨呢?我們隻能把仇恨埋藏在心底裏。

    經過幾天的航行,在海天一線裏看見陰鬱蒼茫的祖國大地時,中國勞工都擁到甲板上,要麽跪著,要麽站著,大家都失聲痛哭。大家互相攙扶著說:“可回來了,沒餓死在外麵。這是咱中國的土地呀。”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