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可憐天下父母心和錯位的愛(四)

    5月份到了,我和L都是那年夏天畢業的。L邀請了她班上的同學和幾個朋友參加了我在音樂係小教堂舉行的畢業演奏會,我演奏了最喜愛的德彪西的作品。演奏會很成功。那一次,我彈琴時可怕的魔鬼幻象沒有出現。

    L畢業後去了紐約另一所學校繼續讀研究所。她走後,我又去拜訪了那位西藏的密宗大師,這一次他說我和威廉的緣分已盡。我們終於離了婚,尼娜歸我撫養。那時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他們之前曾讓俞老伯勸過我,但是因為威廉明顯是過錯方,他們也隻得接受了現實。從爸爸在電話中的聲音裏我聽得出,我第二次婚姻的失敗對他的打擊很大。那年夏天我帶尼娜回了一趟台灣,然後去了法國。爸爸媽媽和小弟第一次見到了尼娜。那次我吃驚地看到爸媽更加蒼老了。

    回到加州後,我申請了去斯坦福大學讀鋼琴演奏的博士學位。我再次想要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賣掉了威廉留給我和尼娜的房子,然後搬進一所公寓去住。我把賣房子的錢都寄給了在法國的父母,讓他們改善生活,並幫助小弟上一所好的學校。

    每天我去幼兒園接尼娜時,經常碰到一個叫雷恩的中年美國白人,他是去接和尼娜同一個班的兒子馬克。有時到的時間早了一點,我們就會聊上幾句。慢慢地,我發現他似乎開始對我感興趣,總是談起他自己的事情。他居然是個精神分析醫師,正在和自己的畫家妻子分居。後來,他逐漸對我就像有了依戀之情,總給我打電話,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我聽。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想到也許他和我一樣,生活裏需要一個可以真正交談的人。我想起了L那時於我的重要,就讓自己耐心地充當一個傾聽者。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我們一起帶著各自的孩子出去玩過幾次之後,雷恩開始向我求愛了。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雖然與前兩個丈夫都不同,但似乎也沒有足夠而明確的愛的成分,和我對萊昂的感情仍舊是很不同的。可是,就在他剛對我說過他準備和他的妻子離婚後就和我結婚沒多久,他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開車去找他已經離開加州的妻子!他在電話裏毫無歉意地對我說,他對他的妻子還有留戀。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平靜得就好像在告訴我,他剛在超市買了幾個做晚飯要用的青椒。我終於明白,自己再次掉進了一個陷阱。我無法不責問自己,是否今生就不該再和任何異性有任何關係了呢?為什麽所有父母滿意的人都不愛我,而我似乎也不再有能力去愛任何人了——除了萊昂,那個我心裏永遠的痛和回憶?我暗自發誓,今後再也不去碰與感情有關的任何人和事,隻需專心讀書,好好培養尼娜就行了。

    大約和L分別一年後的一個晚上,我毫無緣由地突然想起了她, 也不管當時是幾點了就撥通了她的電話。紐約那邊正是淩晨,L被我吵醒後,不但沒有怨言,反而很高興,我們一聊就聊到了太陽升起,至少有三四個鍾頭。我告訴她我的所有近況,包括我正在斯坦福讀博士以及和那個精神分析師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我也沒有忘記告訴她,萊昂依然每年在我生日那天給我寄來新鮮的紅玫瑰。

    我是在讀博士第二年的時候開始時常感到胸悶的,早晨起來還經常會咳嗽幾聲,但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在意。我知道自己近些年來抽煙很凶,所以盡量減少了抽煙的次數。可是不久以後我就第一次咳血了。在醫院,那個高個子的猶太醫生拿著X光片告訴我說,我需要麵對一個很殘酷的現實——我被確診得了肺癌,並且已經是晚期。聽了醫生的這些話,不知為什麽,我心裏竟然感到一種意外的平靜,似乎早就知道那隻是個早晚都會來,命裏已注定的結果,躲是躲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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