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苦中的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都是直接讓人感受到痛苦的,故稱做“苦苦”;生和愛則是本來讓人感到快樂,但壞變之時便帶來痛苦的,故稱做“壞苦”。五盛陰苦是指人類的肉身、感受、意識、動機、認知等身心靈的各部分都極度活躍,而這些活躍就構成了其餘的七苦,所以是其餘七苦的總描述。人生在世,苦苦隨處皆見,可以說是人生的常態,人們一生的努力大部分便花在避免或延遲它們;壞苦則是苦苦以外人們所能“享受”的,但它們除了帶來本質上是痛苦的快樂之外,同時也帶來失去快樂的憂懼,以及在真正失去時的悲苦。可見,隻要人的身心靈有所活躍,便免不了苦苦和壞苦的煎熬。

    佛陀在人生之苦難這一方麵的洞見確實很深刻,能有如此深刻的洞見,並不可能隻是頭腦上、純粹理性地、抽象地作哲學思考和討論,佛陀必曾親身地、存在地、投入地體會人生的苦難。若沒有佛陀這種洞見,也就不可能有佛的教法。同樣,若人們不能真正體會人生之苦的普遍性,也就很難真正欣賞佛教了。人總認為人生有苦有樂,為追求快樂,受點苦又何妨?卻沒有意識到樂的本質與盡頭皆是苦,愈是追求,愈是珍惜,便愈是苦。這是任何有意深化個人生命的人都必須深思和體會的。

    苦的根源——集諦

    人生的諸種苦又是從何而來的呢?是因為大自然太殘酷了?是因為人類的政治常出現問題?是因為經濟常常不景?都不是。佛陀的答案是:人的無明貪著引發了諸苦。這就是集諦。

    佛陀說:“所謂受愛之分,習之不倦,意常貪著,是謂苦習(集)諦。”(《增一阿含經》)人之所以會苦,基本上因為人對事事物物有貪著,而人之所以貪著是因為有所喜有所惡,既對事物有所喜惡,便產生拒絕或是爭取事物的動機,這種動機常常纏繞著人的心靈,產生這動機的因一天沒有消失,也就是人一天有喜惡,便自然有此動機,這就是貪著。

    人之所以會對事物有喜惡和動機,是因為無知,這不是一般的無知,而是對世界事物的真相的無知,具體而言就是對“緣起法”的無知。緣起是佛家思想的基礎,“緣”指條件,“起”是生起,“緣起”就是由條件生起的意思。佛家認為世上所有事物均是由條件的組合(或謂“因緣和合”)而生起的,既是如此,事物便沒有不變的本體。筆者舉個例子,我們平常會指著一本長方形、紅色、硬邦邦的書說:“這本書是長方形的、紅色的和硬邦邦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有一本書存在,並且它擁有長方形、紅色及硬等性質。這句日常語言暗示了或預設了:書是獨立於這些性質而存在的實體(substance),我們的常識也是這麽認為的,但細心想想,若我們把這本書的一切性質都抽離,還有沒有一本叫做書的東西存在呢?答案很明顯,若真把這些性質抽離,便沒有書了,所以不是先有書這個東西或實體,然後它去擁有諸種性質,而是所謂“書”不外是這些性質的組合。那麽長方形、紅色及硬的性質本身呢?它們也是緣起的嗎?也不是實體嗎?是的,所謂紅色,隻是人類眼球接收某波長的光波反射,經過視覺神經的傳送,再在大腦裏形成的感觀。紅色並不獨立自存,紅色依光波、視覺神經、大腦等其他事物或條件而存在,而其他事物或條件又再依其他事物或條件而存在,一切一切都是依他而起。

    以上說的是物質條件方麵的,除此以外還有人的主觀麵的條件。再以書為例,一本書之所以是書,除了構成它的物質條件外,還有人類對它的認知。一個從來沒見過書的人,第一次見到書,不會知道那是什麽。人之所以知道書是書,乃因為人被教育過,人有讀書識字的背景,沒有這些認知的背景,書也就不成為書了。若有人把一本書放在一隻狗麵前,那隻狗不會知道那是什麽,可能經過一番的探索,狗斷定這東西不是食物,那麽一定是玩具,所以便決定放到嘴裏又啃又拖,還帶到主人麵前,叫主人拋出去讓它追回來。這是因為狗的背景隻容許它有這樣的認知。不同的生物,不同的人,不同的主觀認知背景,便生成不同的事物。沒有人諸種複雜的認知背景作為條件,便沒有人的世界。世上一切皆緣起而有,並無實體,沒有實體,就叫做“性空”,若一切都是緣起,那麽一切都是性空,這就叫做“緣起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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