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思想等同極權主義?

    法家思想一向予人主張極權、反對民主及言論自由的印象,而反極權、倡民主及言論自由這些主張卻是現代社會所高舉的價值,所以法家思想總給人一種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感覺。本章想再通過法家的集大成者韓非的思想指出:法家的思想不一定等同反民主和言論自由的極權主義,但也不盲目相信民主及言論自由,其思想是富有現代意義的。

    首先,筆者要指出,韓非本人並不以為極權君主服務為己任,他的政治理想是要幫助人民脫離壞政治所帶來的苦難。他說:

    竊以為立法術,設度數,所以利民萌便眾庶之道也。故不憚亂主暗上之患禍,而必思以齊民萌之資利者,仁智之行也。憚亂主暗上之患禍,而避乎死亡之害,知明夫身而不見民萌之資利者,貪鄙之為也。臣不忍向貪鄙之為,不敢傷仁智之行。(《問田篇》)

    這段話表明,法律、權術和製度是對人民有利的,即使不明事理的君主會因為韓非的言論不中聽而加害於他,他也不會害怕,反而要為人民爭取利益,這才是仁者和智者該有的行為。韓非認為若是為了怕得罪愚蠢的君主而改變自己的主張,卻忘了人民的利益,是貪婪卑鄙的表現,所以他堅持宣揚法術、度數這些實際有用的主張。

    韓非思想的核心是一種實效主義,也就是他的任何主張都以實際能達到成效為基本要求,而他所要求的成效就是人民實際的利益。他之所以主張君主掌握法、術、勢來治國,那是因為他認為這是有效治國的必要形式,並不是因為這些主張能討好極權君主。我們還須要留意,韓非的法、術、勢隻是形式,具體地該立什麽法,用什麽術,建立一個怎樣的製度來獲取權勢,是要因應具體社會環境而決定的。韓非說:“故治民無常,唯治為法。法與時轉則治,治與世宜則有功。故民樸,而禁之以名則治;世知,維之以刑則從。時移而治不易者亂,能治眾而禁不變者削。故聖人之治民也,法與時移而禁與能變。”(《心度篇》)這段話的意思是:治理人民沒有永恒不變的規則,唯按著治理的需要而製定法規。法規跟著時代的改變而轉變的話,國家便會治理得好,能適合時代的需求便可得成效。因此當人民純樸的時代,以毀譽之名來禁止人民行惡,便可治理國家;當世人皆狡詐,則要以刑罰限製其行為,如此人民便順服。時代轉變了而治國手段不變的國家便會亂;奸邪之能者治理民眾,而君主卻不變更法令去禁止他,國家資源便會被削減。因此,聖人治理人民時,法規要與時代同步,禁令針對奸臣而變更。可見,對韓非而言,治國必用法術,但法和術的具體內容必須因應具體情況而轉變,並不一定都是嚴刑峻法。相反,不懂得應變,死守過時法律的國家便會出現問題。

    韓非亦說:“故曰: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五蠹篇》)不同世代有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事情就要有相應不同的處理方式。上古時人口稀少,隻要統治者是道德的君子,以其道德感召和仁政便足以獲得自己人民及周遭國家的敬服,所以國家的競爭力在於其君主有多麽道德;到了中世,人口漸多,單靠君主的道德感召已不能服眾,必須用智謀來處理各種複雜的社會和外交問題,以保國力,所以國家的競爭力在於執政者的智謀;到了韓非的時代,各國互相攻伐,根本不再講道理,誰的軍隊強、國力盛,誰就可以吞並其他國家,反之便有亡國之災,所以國家的競爭力在於整體國力的強弱。正因為韓非見到其時代需要的不是仁德的君主,亦不是足智多謀的大臣,而是整體力量強盛的國家,他的思想正是針對提升國力而提出來的。對於處於戰爭危機一觸即發的時代,國家的政策和資源會集中於物質生產和軍事建設上,這就需要較為嚴格的刑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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