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利的傾向外,人們還隻會以自己的角度看世界,這就叫做私智。凡是隻從某一角度看的觀點都不夠全麵,不一定對國家的整體和社會有利。私智和自私的心態是有相當密切的關聯的,但凡自私的人都隻會重視自己的意見,並重視自己這意見是否為世人所重視,人之所以如此不是為名就是為利,而不是真的重視真相,特別是與國家富強有關的真相。私智和自私的心態統稱做“私”,而立法就是為了“廢私”。韓非說:

    夫立法者,所以廢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廢矣。私者,所以亂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學,岩居窞路,托伏深慮,大者非世,細者惑下;上不禁,又從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實,是無功而顯,無勞而富也。如此則士之有二心私學者,焉得無深慮,勉知詐與誹謗法令,以求索與世相反者也?凡亂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學者也。(《詭使篇》)

    這裏韓非明確指出立法就是為了廢私,就是要讓人們把力量集中從事對整體國家和社會有利的事,而不是隻為自己的利益。隻以自己的角度看世界,並說出一套套道理來的人並不一定對社會整體有利,當君主不顧其言論的實效,隻因其表現出高深的智慧而賞賜這些人時,就是鼓勵人們多作無謂的議論,那等於是鼓勵人們把可以貢獻國家和社會的力量單單用來爭取自己的利益。

    也許有人會反對說:“人不都是自私的,世上也有不自私的人。”韓非承認有這種人,但這種人實在太少了。他說:

    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無有一;然而世皆乘車射禽者何也?隱栝之道用也。雖有不恃隱栝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貴也。……不恃賞罰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貴也……故有術之君,不隨適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顯學篇》)

    大意是:未經加工而自然直的箭和圓的木是很稀有的,所以即使世上真有這些東西,工匠們都不會等找到它們時才去造箭、造輪,他們一定是對一般不規則形狀的木料進行加工,使得它們該直的直、該圓的圓,這才可能有足夠的箭和輪以供使用。同理,即使世上還是有些無私的偉大人物,但這些人物實在太少了,君主若偶然發現世上有這種人便決定讓人民自發地為公眾利益設想,那就如同守株待兔,過於被動了。英明的君主不會等待這些人的自然出現,一定以賞罰的方式來使人民多為公益。而賞罰的實施就是要通過立法。

    在這裏,我們必須留意,雖然韓非是主張性惡的儒者荀子的學生,但他並沒有說人性是惡的,他隻是指出普遍的人是自私的事實,他並沒有對人性作出任何評價。若他如同他老師一樣強調人性是惡的,就必然會主張以某種手段改變這惡性,讓它變成善的,荀子就主張以禮教來達到這個目的,而韓非則沒有要人改變本性的企圖,他隻是要君主認清人們普遍自私的事實,然後以此為基礎進行管治。所以他說:“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則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八經篇》)意思是:治理國家必須要以人民的實情為基礎,而人民事實上就是有所好、有所惡的,正因為這樣才可能有賞賜或懲罰,如此才可能下禁令,這就具備了治理的有效手段了。也就是說,正因為人們自私,又有所好惡,執政者才能以賞罰來使他們多為公益。凡做了對公家有益的事便賞,反之便罰,人們為了私利自然會依照執政者的意思去做。一旦改變了人們這種自私的心態,或是有所好惡的事實,執政者反而難以統一人們的行為,使之合作團結,為國家社會效力了。所以韓非反對儒家教人無私,也反對道家教人無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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