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與堅決反對參戰的和平主義不同,墨者助人守城,就是參與戰爭。不單如此,墨子的所謂“非攻”,說穿了,就是反對侵略,而非反對一切的征討。在《墨子·非攻下》,墨子自己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從前的聖王也打仗,大禹討有苗,湯討伐桀,武王討紂,該怎樣解釋?墨子的答案是,這一類戰爭不叫“攻”,而叫“誅”。這樣說,墨子所謂的非攻,實在就是反侵略。至於所謂義戰,墨子並不反對。然則何謂義戰呢?是義戰與否,最終得以天意為標準。

    墨子用禹征有苗的事件為例來說明這一點。當年有苗大亂,有苗不合天意,是有災異為兆的:“日妖宵出(晚上出太陽),雨血三朝(天下血雨三日),龍生於廟,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大地裂開,泉水湧出),五穀變化,民乃大振(大驚)。”(《墨子·非攻下》)夏桀、商紂都是無道的君主,在商湯和周文王起義之時,同樣有災異為征兆。商湯和周文王甚至得到天神親授口諭,叫他們起兵。

    我們細看這幾個故事,可以歸納出所謂義戰,有幾個重要特征。第一,其征討之對象,必定是無道的君主。第二,君主之無道,必定會觸怒上天,因而產生災異。第三,征討者必須受天命而為。第四,征討者受命於天,同樣有異象為據。中國人向來有異象的信仰,這一點我們姑且撇開不談。離開了異象,所謂天意,實即道德。無德者不得天命,有德者取而代之,這和儒家的立場完全相符。

    但是即使是義戰,也僅是不得已的手段。和儒家一樣,墨子相信有德的君主會得到天下的擁戴,根本無須使用武力。墨子說:“今若有能以義名立於天下,以德求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墨子·非攻下》)理由是,第一,如上所述,以德治國的君主,能享有更豐富的資源。第二,以德治國的君主,能得到天下的擁戴。所謂:“寬以惠,緩易急,民必移。”(《墨子·非攻下》)就是說,待人寬惠,濟人之急,人心必然會轉到你身上來。這樣,有資源,有人心,當然就強大。不得已打起仗來,也當然有取勝的把握。

    大利天下,節用非樂

    墨子的人生理想,在於大利天下。然則大利天下是什麽意思?墨子的要求是很簡單的:衣服要能“冬以圉寒,夏以圉暑”(冬天防寒,夏天防暑);房屋要能“冬加溫,夏加清”,必要時加上防盜;兵器要能“圉寇亂盜賊”(防盜);車船要能“通四方之利”(便利四方的交通)。超出這些之外的,都是多餘之物(《墨子·節用上》)。我們可以再加入以下的考慮:既然墨子認為執政者的主要錯誤在於勞役人民,使人陷於餓、凍、疾、男女不相見的困境,那麽,相反,飽暖、健康、男女相見,也該算是墨子所說的利。墨子對於利的看法非常“務實”,溫飽、居所、治安、交通、男女、健康,都是常識所謂的“實利”。所以墨子說:“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三者民之巨患也。”(《墨子·非樂上》)對於墨子來說,將這些實利分配,讓天下百姓都得到生活的所需,實在並不困難。困難者在於有些人(尤其是當權者)不懂節製:“聖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資源就能倍增);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倍增資源不用對外侵略),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足以倍之。”(《墨子·節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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