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不錯,南方的召喚,南方的!”其他兩隻燕子也夢囈一般地尖聲叫著。“南方的歌聲,南方的色彩,還有那明麗的天空!嗬,你還記得嗎……”他們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回憶之中,那樣深情,早已忘記了旁邊的河鼠。河鼠聽著燕子們的呢喃,不覺心馳神往,心潮澎湃。他感覺到了,他那根休眠已久、沒有被撥動的心弦,終於開始顫動了。這群南飛小鳥的閑話,他們平淡無奇毫無新意的傳聞,卻有著足夠的力量來喚醒他狂野的新的激情,讓他渾身震顫,因為這種激情而徹底震顫。要是實實在在地感受一陣那些東西,比如說南方的一縷溫情脈脈的陽光的撫慰,或者一陣身臨其境所體驗到的芳香,那會對他產生怎樣的影響呢?他閉上眼睛,心無雜念,任由神遊,好一陣子都沉浸在夢境之中;可是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河水卻顯得陰鬱冰冷,綠色的草地也灰暗無光。他似乎意識到了一個虛弱的自我,他那顆忠誠的心開始大聲抗議起自己的背叛來。

    “那你們又為什麽要回來呢?”他緊緊逼問小燕子,有幾分妒忌。“在這麽一個貧瘠乏味的地方,有什麽東西能夠吸引你們呢?”

    “難道你沒有想到過,到時候會有另外一種召喚也是向我們發出的嗎?”第一隻燕子說道,“難道你沒有想到過,茂盛的蘭草、濕潤的果園、昆蟲雲集的溫暖的池塘、吃著青草的牛群、翻曬的幹草、還有‘美簷堂’周圍密集的農舍,所有這些都向我們發出召喚?”

    第二隻燕子說:“你是不是認為,你是唯一渴望再次聽到布穀鳥的歌聲的生物?”

    “到時候,”第三隻燕子說,“我們也會再次想家,想念這條英格蘭溪流裏靜靜地飄浮的睡蓮。可是現在,這一切都顯得暗淡、單薄、而且那樣遙遠。這會兒我們的血液要伴隨另一種音樂起舞了。”

    三隻燕子又一次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起來,這一次,他們喋喋不休地談論的令人心醉的話題換成了紫羅蘭色的大海、黃褐色的沙地、壁虎出沒的高牆。

    河鼠又一次心煩意亂地走開了。他爬上小河北岸一道平緩的小坡,在那裏躺下,遠望南方,卻隻見一片丘陵地帶擋住了他的視野,他的眼界到此為止,這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群山,而此前,在這屏障的後麵還從來沒有什麽讓他願意看願意知道的;而如今,他卻帶著一種全新的渴求眺望著南方,這種渴求攪動著他的心海,那一溜漫長的低低的山丘上方明靜的天空,似乎在因為新的希望而律動。今天,看不見的就是一切,不知道的是生活中唯一真切的內容。遠山的這一側成了一片空白,而外側則是一種熱鬧非凡、色彩斑斕的世界,他的心目把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山那邊的大海多美呀!蔚藍的、跳躍的、壯麗的大海!還有陽光沐浴的海岸,海岸上散布的白色別墅與綠色的橄欖樹交輝相印!多麽寂靜的港灣!那裏雲集著壯觀的大船,準備駛向盛產美酒香料的紫色島嶼。那些島嶼低低地散布在恬靜的海麵!

    他站起身來,往河邊走去,可一會兒又改變了主意,走向那條滿是灰塵的小徑旁,在路邊矮樹籬下躺下,半個身子掩沒在濃密的陰涼的亂草中,腦海裏滿是這條石子路,尋思著它可能會通向怎樣精彩的世界,尋思著那些旅行者,他們可能都在這條路上走過;尋思著他們經曆的探險和尋找的財富,說不定根本不用尋找就已經得到了呢——就在那邊,山那邊!

    一陣腳步聲傳入他的耳鼓,一個疲憊趕路者的身影很快進入了眼簾。原來是一個海鼠,風塵仆仆。旅行者走到河鼠身旁時向他做了個手勢致意——這手勢頗有點外國做派。旅行者猶豫了片刻,很快就帶著愜意的微笑走到路邊,在河鼠旁邊涼颼颼的草叢裏坐下來,看上去有些疲倦。河鼠也不問話,好讓他能喘一口氣,他知道這位旅行者頭腦裏想著什麽,他也明白動物們在肌肉放鬆、大腦休息的時候,常常更看重的是朋友無言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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