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從太宗到玄宗都奉行“三教並行”的思想文化政策。當時,佛教的興盛自不必說,就連道教也因其教祖老子(李耳)與皇家同姓而受到格外重視。佛、道的流行引起了一些崇儒人士的不滿,他們紛紛主張排抑佛老。特別是佛教,其不敬王者、不孝父母、不養妻子的解脫主義行徑,與儒家注重綱常、尊王孝親的思想觀念是相矛盾的,它既不利於王權政治,也不利於國家穩定和經濟發展。正是從維護儒學正統地位和國家利益的要求出發,中唐時的韓愈提出了自己的儒學“道統”理論。

    韓愈一針見血地指出:“天道亂,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亂,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亂,而夷狄禽獸不得其情。”(《原人》)我們知道,“道”本來也是佛道思想的重要範疇,但韓愈所言之“道”與其有重大區別,實際上是對儒家仁、義等社會倫理原則的抽象及其所蘊涵的“人本”、“民本”等人文精神的揭示。他認為,“博愛之謂人(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原道》)可見,仁是人的內在道德,義是行為表現,遵行仁義即為道,德則是一種對仁義的內在自覺;道德與仁義的關係類似於形式與內容的關係。照韓愈看來,“老子之所謂道雲者,去仁與義之也”,而佛家之道,也是“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同上)也就是說,儒之道有利於維護君主政治和人之大倫,而佛道的基本思想傾向都是出世的,它們一個講出家成佛,一個求長生不老、羽化成仙,都隻注重個人的修煉與解脫,與現實的人生和社會政治有較大的距離。

    為了進一步幫助人們對儒學之道的理解,韓愈引用《大學》中的治國、齊家、正心、誠意的觀點,指出:“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同上)就是說,正心、誠意是人的道德修養過程,是人之為人的根本,但其落腳點卻在外部的齊家治國平天下上,隻有把內在的道德轉化為外在的社會行為,才是儒家的真正目的。

    在此基礎上,韓愈借鑒了佛教禪宗“祖承”係統的思維方式,以曆史演變為背景,構建了一個儒之道代代相傳的“道統”係統。他認為,儒家從孔子起就講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以先王之道為號召,以道的傳承自居;可以說,從堯舜直到孟子,儒家之道一脈相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同上)韓愈指出,這些儒之道的傳人們,或者將道運用於社會政治實踐,或者在人格和理論上修道弘道,使道能代代相傳。而這一“道統”的曆史表明:儒學之道的產生和實踐都遠遠早於佛老,它理應是華夏文化之“正統”。可惜的是,繼孟子後,許多所謂的儒者隻注重儒學的皮毛說法,而忽視其根本,結果便導致了儒學的衰微。解決這一危機的辦法就是破除董仲舒以來的經學舊說,以儒家的“道統”為核心,重建儒學。

    可見,韓愈的“道統”論是對東漢以來中華大地上儒、佛、道為主的多元文化相互碰撞、相互吸收的一次全麵總結。通過其對“儒家之道”的透視,我們發現,正統儒學的精神實質既不是以董仲舒為代表的經學所鼓吹的“天人感應,君權神授”和“三綱五常”,也不是魏晉南北朝以來玄學所宣揚的出世解脫和所謂的精神自由,而是個人道德人格和社會責任的真正體現。說透了就是《大學》所倡導的“明明德”與“親民”,就是道德仁義合倫、黎民百姓安康的“人本”與“民本”的社會價值取向。舍此,就必然會背離儒學的“道統觀”,也就等於拋棄了儒家的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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