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便門不禁勾起我們陰慘的記憶。這裏通向比塞特。帝國時期和王朝複辟時期,被判處死刑不日處決的囚犯被收進巴黎,都要經過這裏。1829年發生的那樁神秘的“楓丹白露便門凶殺案”的案件出事地點也是這裏。時至今日,司法機關對凶手的下落依然一無所知。這樁慘案一直未被偵破,成為一個難解的啞謎。從這裏再往前,不多遠便是落須街。這也是條不祥的街。在這條街上,於爾巴克曾像演戲那樣,在一個雷雨天,雷閃刀落,伊夫裏牧羊女便死於刀下。從這裏再往前便是聖雅克便門和狹窄的、可憎的格雷沃廣場。這裏有幾棵被截去樹冠的醜陋的榆樹。這些樹是慈善家們為了遮掩設在此處的斷頭台而栽下的。這刑場是作坊主和店鋪老板社團所建,在死刑麵前他們進退兩難,不敢依靠自己的力量廢棄它,又不敢依賴自己的威望保留它。

    如果我們把那個注定一向陰慘的聖雅克廣場放在一邊不談,那麽,在37年前,50-52號這所破屋所在的地方,在整個這條死一般寂靜和慘淡的大路上,便是最陰慘的地段了。時至今日,這一帶仍然沒有什麽吸引力。

    25年前這裏才開始出現有錢人家的房屋。這地方在當時是滿目荒涼的。一邊是隱約可見的婦女救濟院的圓屋頂,另一邊,通往比塞特的便門近在咫尺。你感到自己處在婦女救濟院和比塞特之間。就是說你感到自己是處於瘋男人和瘋女人之間。這樣,在本已悲涼的心緒中,又會增加一種壓抑感。人們舉目四望,看到的將是:屠宰場、舊城牆、稀稀拉拉的幾個工廠的門麵、一些類似兵營或者修道院的建築;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還有黑如屍布的舊牆和白如殮巾的新牆;還有平排著的樹木,平直的房屋,地勢無半點起伏,建築無半點靈感,一切都平淡無奇。這是一個涼冰冰的、死板的、醜惡的群體。再也沒有比均衡的造型更令人難受了。均衡叫人厭倦,使人冷漠、憂傷,憂傷便又導致絕望。如果人能在那種苦難的地獄以外找得到更為可怕的地方,那一定是那種使人厭倦的地獄了。假使這種地獄確實存在的話,那麽,醫院路的這一小段地方便可以作為通往這種地獄的門庭。

    當殘陽落山、夜幕降臨時,尤其是在冬天,當黃昏時刻吹起的晚風從成行的榆樹上吹落那最後幾片黃葉時,在昏天黑地不見星鬥,或在風吹雲散月影乍明時,這條大路便會陡然顯得陰森可怕起來。這時,此地所有那些直線條,這一段段無限的形體,全會融入並消失在黑影中。這時,行人經過此地,會難免想到曆年來發生在這一帶的無數的命案。這流過那麽多次血的荒僻之地,確乎會讓人不寒而栗。人們似乎感到,黑暗中存在著無數的陷阱,各式各樣雜亂的黑影好像也都是可疑的,樹與樹間形成的那些望不透的方洞,一個個猶如墓穴。這地方給人的感覺,白天是醜陋,黃昏是淒涼,夜間是陰慘。

    每到夏季的黃昏,榆樹下,便有一些老婆子坐在被雨水淋濕因而發了黴的凳子上,向路人乞討。

    此外,這個區域的外貌,與其說古老,還不如說是過了時。它當時已經出現了改變麵貌的趨勢。從那時起,誰要是想來看看它,那就不可拖延。因為,這個整體的一小部分在每天每時地消失著。因為奧爾良鐵路的起點站建在這裏。20年來,這對此地的影響很大。這種影響直到今天還存在著。奧爾良鐵路的起點站無論選在這個都市郊區的什麽地方,都等於宣判這個郊區的死刑和一個城區的興起。在許多民族生活著的強大中心區的四周,在強勁的機車奔馳轟鳴中,在這吞炭吐火的文明神馬的喘息中,大地被震醒,它充滿活力地在改變著麵貌:一些舊屋被推倒,一些新舍被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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