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藍死後的一段時間裏,她一直在生他的氣,並且一直陷在自己的悲痛中,所以對瑞特,她隻是當著仆人的麵才客氣地說幾句話。她一直在回憶美藍兩腳飛奔時發出的嗒嗒聲以及她開心時發出的格格笑聲,根本沒想到瑞特可能也在回憶,而且回憶時的痛苦比她的還要大。在那幾個星期裏,他們相見或交談,就像兩個陌路人在旅館裏相見交談時一樣客氣。他們同住在一幢房子裏,同在一張餐桌上進餐,卻從來不交流思想。

    她現在感到恐懼和孤獨,所以隻要能衝破這道障礙,她是很想這樣做的。然而她發現瑞特始終對她敬而遠之,似乎不想和她說一句知心話。她現在巳經不再生他的氣了,所以很想告訴他,她覺得他對美藍的死是沒有罪的。她很想撲在他的懷裏痛哭一場,告訴他,對女兒的騎馬技術她也是很自豪的,對女兒博取歡心的鬼花招她也是縱容的。她現在很願意低聲下氣地承認,她當時之所以惡語相向,罵他殺死了女兒,是因為痛苦之極,希望以剌痛他來減輕自己的痛苦。然而她始終找不到機會。他始終用一種毫無表情的目光看著她,讓她沒有開口的機會。而賠禮道歉這種事,一旦拖下來就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到最後就會變得完全不可能了。

    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連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瑞特是她的丈夫,他們曾同床多年,生過一個可愛的女兒,並且一起埋葬了這個夭折了的孩子,他們之間按說應該存在著一種牢不可破的關係。她也惟有在孩子父親的懷抱裏才能找到安慰,惟有和他一起才能回憶往事,相互傾訴內心的悲哀。雖然也許這些回憶和傾訴開始時是令人傷痛的,但最終卻有助於創傷的愈合。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竟像完全不相識的路人。

    他現在很少在家。偶爾坐在一起吃晚飯,他也總是喝得爛醉。他現在喝酒巳經不像以前那樣了。過去他喝醉了,舉止會越來越文雅,說話也會越來越尖刻,總說些逗趣的、惡毒的話,惹得她不由自主地笑。而現在,他喝醉了,竟愁眉苦臉,一聲不吭,到最後甚至會變得呆頭呆腦。有時候,後半夜三、四點鍾,她會聽到他騎著馬進後院,砰砰地敲仆人房的門,把波克叫起來,扶他上後台階,服侍他睡覺。現在瑞特竟要讓人服侍著上床睡覺!過去他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別人灌醉,然後再送他們上床去睡覺。

    他變得衣冠不整,邋裏邋遢了。而以前他總是修飾得整整齊齊的。為了讓他晚飯前換件襯衫,波克甚至也要說半天。威士忌的影響巳經在他臉上顯現出來,不健康的浮腫、兩隻充血的眼睛下的腫塊正在使他下顎堅實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清。原先肌肉結實的身軀現在看上去巳鬆弛不堪,腰圍也變粗了。

    他常常不回家過夜,甚至也不派人回來說一聲。當然,他也許是在哪家酒店裏喝得爛醉,就在樓上找了個房間打著呼嚕睡著了。可斯佳麗總覺得他是在貝爾·沃特林那裏。一次,她在一家商店裏碰到了貝爾,她巳成了一個粗俗臃腫的女人,昔日的美貌風韻早巳不複存在了。盡管濃妝豔抹,衣著華麗,但身體巳經發胖,看上去再也不是妙齡女郎了。一般輕浮的女人見到了貴婦人,要麽垂下眼皮,要麽就挑釁似的怒目而視,可貝爾見到斯佳麗時卻目不轉睛地與她對視著,以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察看著她的臉色,竟使斯佳麗臉紅了起來。

    然而現在她巳不能責備他,不能對他發脾氣,不能要求他的忠實或者想辦法羞辱他了,正像她不能因錯怪他殺死了女兒而向他道歉一樣。她隻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冷漠,一種無法理解的愁苦,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深深的愁苦。她感到孤獨,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也許在此之前她從沒時間去感到孤獨吧。她是既孤獨又害怕,而且除了玫蘭妮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安慰她了。就連她的老靠山黑媽媽也回塔拉莊園去了,並且是再也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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