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麗的腰身是越來越粗了,連佩蒂姑媽的那條黑色大披巾也掩蓋不住她挺著的大肚子了,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經常和弗蘭克悄悄地穿過後麵的樹籬,去參加在玫蘭妮家門廊前舉行的夏夜集會。斯佳麗總是坐在一點兒亮光也沒有的地方,在陰影的保護下躲藏著,在那兒她不但不會引人注意,而且可以在沒人看見的情況下盡情地望著阿希禮。

    把她吸引到這個地方來的完全是阿希禮,因為那些談話讓她厭煩和悲傷。談話按照固定的模式進行著一首先是艱難的時勢,其次是政治形勢,然後,不可避免地談到戰爭。太太們哀歎樣樣東西價都高,問那些先生們好時光還會不會回來。那些無所不知的先生們總是說,一定會回來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局勢艱難隻是暫時的。太太們知道先生們在撒謊,先生們也知道太太們知道他們在撒謊。可是他們還是照樣愉快地撒謊,太太們假裝相信他們的話,大家都知道艱難的時勢要在這兒逗留。

    一談到艱難的時勢,太太們就談起越來越驕橫的黑人、無法無天的提包客和北軍在各個街角轉悠的恥辱。先生們認為北方佬到底會成功地重建佐治亞州嗎?那些讓人放心的先生們認為重建很快就會完成一也就是說,隻要等民主黨人能再投票就行了。太太們相當體諒先生們,並不去問要等到什麽時候。談完了政治,關於戰爭的談論就開始了。

    以前的南部邦聯分子不管在什麽地方,隻要一碰麵,總是什麽也不談,隻談一個內容,凡是有十幾個或更多的人聚在一起的地方,談話的內容是可以預料得到的,這場仗會重新大打特打。而“要是”這個詞兒總是在談話中處於最顯著的地位。

    “要是英國承認了我們一”“要是傑夫·戴維斯在封鎖加緊以前征用了所有的棉花,並運到英國去一”“要是朗斯特裏特在葛底斯堡按命令行事了一”“要是傑布·斯圖亞特在那次突擊中,李將軍需要他的時候,他能在場一”“要是我們沒有失去石牆將軍傑克遜一”“要是維克斯堡沒有陷落一”“要是我們能再堅持一年一”而且總說:野要是他們不用胡德換掉約翰斯頓一”或是“要是他們派了胡德,而不是約翰斯頓在多爾頓指揮一”

    要是!要是!他們在寂靜的黑暗中談論步兵、騎兵、炮兵,喚起生活處於高潮時期的種種回憶,在寒冬淒涼的夕照中回首盛夏如火如荼的情景,他們那軟綿綿的、拖長了的聲音在往昔興奮的影響下,越說越快。

    “他們不談別的任何事情,”斯佳麗想,“沒有別的,隻有戰爭。老談戰爭。他們從來不談別的,談來談去還是戰爭。不會改的,到死都不會改的。”

    她望著周圍,看到小孩子們躺在爸爸的胳膊裏,聽著那些仲夏夜的故事,什麽騎兵發起瘋狂的進攻啊,軍旗插在敵人的胸膛上啊,這會兒,他們的呼吸急促了,眼睛閃閃發亮。他們聽到了戰鼓咚咚、軍號嘹亮,聽到了南軍的一片喊殺聲,看到了腳受了傷的士兵斜扛著一麵撕破的旗子在雨中走著。

    “這些孩子也將永遠不會談別的任何事情。他們會認為跟北方佬作戰,瞎了眼、瘸了腿回來一或者壓根兒回不來,是了不起和光榮的。他們都喜歡記住這場戰爭並談論它!可是我不。我甚至想都不願想。要是可能的話,我寧願忘掉它一要是可能,那該多好啊!”

    玫蘭妮講著發生在塔拉莊園裏的事,把斯佳麗說成了女英雄,她怎麽麵對人侵者,又是怎麽保全了查爾斯的軍刀,誇耀斯佳麗怎麽撲滅了大火。聽到那些話,斯佳麗總是渾身起雞皮疙瘩。對那些事情的回憶她既不感到歡樂,也不感到驕傲。她壓根兒不願想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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