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跳著雙人舞的滿臉通紅的人們,心裏納悶,那些給她以打擊的事情是否也在打擊著他們?情人死亡、丈夫殘疾、孩子挨餓、土地易手、心愛的家園裏住滿了陌生人。當然,他們也遭受到了這種種打擊。她隻是對他們的情況遠不如對自己的了解罷了。他們的損失也是她的損失,他們的貧窮也是她的貧窮,他們麵臨的問題也正是她所麵臨的。然而,隻是他們對這些問題作出的反應不同。她現在在這個客廳裏見到的張張笑臉不是他們真正的臉,他們都戴著假麵具,一副永遠不會拿下的絕妙假麵具。

    但是,如果他們也和她一樣在殘酷的現實生活中吃盡了苦頭一事實上他們也是吃盡了苦頭一那他們怎麽能仍然如此興高采烈、無憂無慮呢?他們究竟為什麽偏要這麽做?他們讓她難以理解,並弄得她莫名其妙地惱火。她不可能像他們一樣,做出無動於衷的樣子來審視這滿目瘡痍的世界。她像一隻被追趕的狐狸,奔跑得連肺都要炸了,拚命想在獵犬沒追上之前趕回洞穴。

    她驀地對他們產生了一種憎恨,因為他們跟她不同,他們是用一種她永遠無法而且也永遠不願采取的態度來承受不幸。她恨他們一這些笑容滿麵、步履輕盈的陌生人,這些失去了東西反而引以為榮的狂妄傻瓜。失去了東西不以為恥,似乎還覺得自豪呢。這些女人的儀態舉止像貴婦人,她知道她們也確實是貴婦人,盡管她們天天得幹下賤的粗活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添上一件新衣服。可她們都是貴婦人呀!然而,雖然她穿著天鵝絨裙子,頭發上搽了香水,雖然她出身高貴,並曾擁有過體麵的財富,她卻無法把自己看做貴婦人。在塔拉莊園的紅土地上幹的粗活巳使她完全失去了淑女的斯文,她知道除非她的桌子上擺滿銀餐具和水晶器皿,有熱氣騰騰的豐盛菜肴,除非她的馬廄裏有自己的馬匹和馬車,除非在塔拉莊園摘棉花的手是黑皮膚的,而不是白皮膚的,她就永遠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一位貴婦人了。

    “嗨!”想到這裏她憤怒地吸了口氣。“差別就在這兒!她們雖窮,可仍然覺得自己是貴婦人,而我卻不覺得。這些傻女人似乎並不明白沒有錢就當不了貴婦人!”

    甚至在這瞬間的啟示中,她也朦朦朧肽地意識到,她們看起來雖傻,但所抱的態度卻是正確的。母親要是活著也會這樣想的。這使她有點不安起來。她知道自己應該跟這些人想的一樣,可是她辦不到。她知道自己應該像她們那樣虔誠地相信一個生來就是貴婦人的女人,即使落到一貧如洗的田地,也還是貴婦人。可現在她無法讓自己相信這一點。

    她這輩子常聽人們嘲笑那些北方佬,因為他們自命為上等人的依據是財富而不是所受的教育。不過,盡管這是一種謬論,這時她卻認為即使北方佬在其它問題上全錯了,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們是對的,要成為貴婦人必須得有錢。她知道要是母親聽到自己的女兒說這種話,準會氣昏過去的。無論窮到什麽地步,母親都不會感到丟人的。而斯佳麗卻是這樣感覺的,真丟人!她窮,窮到不顧顏麵,窮到囊空如洗,窮到幹黑人幹的活,這還不夠丟臉!

    她悻悻地聳了聳肩。也許這些人是對的,是她錯了。但盡管如此,這些傲慢的傻瓜並沒像她那樣往前看,想方設法去把失去的東西奪回來,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尊嚴和名聲。對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拚命掙錢是有失體麵的。這是個殘酷而艱難的時代,要想在這樣的時代生存下去就非得進行艱苦而激烈的鬥爭不可。斯佳麗知道家庭的傳統力量會阻止他們許多人去進行這種鬥爭一因為人們公認這種鬥爭的目的是賺錢。他們都認為純粹為了攢錢,甚至談論錢都是俗不可耐的。當然,也有例外。例如,梅裏韋瑟太太烘麵包賣,勒內推小車賣糕餅,休·艾爾辛劈柴賣柴,湯米當包工頭,還有,弗蘭克雄心勃勃地開鋪子。可是他們幹的都是什麽階層的行當呀?那些莊園主種幾畝薄地,過著清苦的日子。那些律師、大夫又回去幹他們的老本行,但說不定白等一天也不見有當事人和病人來。還有其餘那些靠年收人過清閑日子的人怎麽樣呢?他們會有什麽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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