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媽媽後來把男人們全都請出了飯廳,然後關上了門,這樣便可以試穿衣服了。波克把傑拉爾德扶到樓上去睡覺,阿希禮和威爾被單獨地丟在前麵過道的燈光下。有一會兒他們默默無語,威爾嘴裏嚼著煙草,就像一頭在安靜地反芻的動物。但他那張臉上卻沒有一點安靜的神色。

    “去亞特蘭大這件事,”他終於慢條斯理地說,“我不讚成,一點也不讚成。”

    阿希禮趕緊朝威爾瞥了一眼,馬上又將眼光轉開了,一聲不吭。他暗暗納悶,威爾是不是也像他自己一樣,心裏縈繞著一個可怕的疑團。但這不可能。威爾並不知道那天午後發生在果園裏的事,也不知道斯佳麗是因為那件事才被迫孤注一擲的。威爾不可能注意到剛才提起瑞特·巴特勒的名字時,黑媽媽臉上的表情。再說,威爾也不知道瑞特有錢,更不知道他名聲這麽壞。至少,阿希禮認為他是無法知道這些事情的,但自從回到塔拉莊園,他覺得威爾與黑媽媽一樣,似乎用不著別人告訴他什麽,對情況就很了解,並頗有先見之明。阿希禮覺得這氣氛中有某種不祥的東西,這不祥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他也說不清。他隻覺得自己是沒有能力去把斯佳麗從中解救出來的。整個晚上她始終都沒有正視過他,但她用那種格外興高采烈的態度對待他,讓他感到很詫異。這些折磨著他的疑問大得難以用言語來描述。他無法盤問她這些疑問是否就是事實,他也沒權利這樣去侮辱她。他緊緊地握著拳頭。現在,凡是跟她有關的事,他是絕對沒有權利去過問了。就在今天下午,他親自把這種權利永遠地剝奪了。他無法幫她,誰也幫不了她。但他想起了黑媽媽,想起了她剛才裁剪那塊天鵝絨窗簾時臉上出現的那種堅韌不拔的決心,心裏才稍稍感到了些寬慰。不管斯佳麗願不願意,黑媽媽會照管好她的。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絕望地想,“是我把她逼到了這個地步。”

    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她是怎麽挺起胸,並掉轉身子離開他的,也想起她是怎麽固執地昂著頭。他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心,又因為懷著對她的欽佩而黯然神傷。他對她充滿著憐愛。他知道在她的詞語中是沒有“勇敢”這個詞的,也知道如果自己對她說,她是他所知道的最勇敢的人,她準會茫然地瞪著他。他知道她不會理解,每當自己想到她的勇敢,是如何把許多真正美好的品質放在她身上的。他知道她正視生活,用剛強的意誌去克服生活中可能出現的困難,並頑強地奮鬥下去。她從不承認失敗,即使看到失敗不可避免也照樣會戰鬥下去。

    但四年來,他也看到很多不承認失敗的人,他們在戰場上赴湯蹈火,奮不顧身,他們是英勇的戰士,可結果到底還是失敗了。

    在燈光幽暗的過道裏看著威爾時,阿希禮想,威爾是決不會理解斯佳麗·奧哈拉的豪舉:她穿著用她母親的天鵝絨窗簾改成的衣服,插上公雞的尾毛,去征服世界。

    第二天下午,當斯佳麗和黑媽媽在亞特蘭大下火車時,寒風正猛烈地刮著,暗灰色的雲團在天空中疾馳著。這座城市被焚毀後,車站至今沒有修複,她們就在離燒焦的車站廢基幾碼遠的焦炭和爛泥裏下了車。打仗那幾年,每次斯佳麗從塔拉莊園回亞特蘭大,總有彼得大叔、佩蒂姑媽的馬車在等著,現在她也習慣性地朝四麵望著、尋找著彼得大叔和馬車。接著,她對自己如此的心不在焉感到可笑。她這次來事先並沒通知佩蒂姑媽,彼得自然是不會來車站的。何況她還記得,那位老小姐在一封信裏曾傷心地說彼得的那匹老馬死了,那匹老馬是南軍投降後彼得從梅肯領回來送老小姐回亞特蘭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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