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食物!為什麽肚子的記憶力比腦子強?斯佳麗能抑製住悲傷,卻無法抑製住饑餓。每天早晨她似醒非醒地躺著,在記憶把戰爭和饑餓帶回到她腦海中之前,她懶洋洋地蜷縮在床上,期待著聞到煎熏肉和烤麵包卷的濃香。每天早晨她都使勁地嗅著,真的想嗅到那些饞人的香味,嗅著嗅著便醒過來了。

    塔拉的餐桌上有蘋果、紅薯、花生和牛奶,但是就連這些寒酸的食品也一直不夠多。一天三次見到這些東西,總使她的記憶閃回到以前的日子、往日的膳食、燭光明亮的餐桌和香味四溢的飯菜。

    想當年他們對食物壓根兒沒當一回事,實在是太浪費了!麵包卷、軟烤餅、玉米鬆餅、雞蛋烙餅,每件上麵都有大滴大滴的黃油掉下來一進餐時全都擺在桌上。餐桌的一端是火腿,另一端是炸雞;燉白菜漂浮在色彩斑斕的油湯裏,蠶豆在花色鮮豔的瓷盆裏堆成了小山;還有炸筍瓜、燜秋葵、稠得可以切成塊的胡蘿卜奶酪醬。甜點心有三種,可以任意挑選院巧克力千層酥、香草杏仁果凍、奶油蛋糕。想起這些美味佳肴,她就禁不住淚流滿麵(死亡和戰爭都不曾使她掉淚冤,她那老是咕咕叫喚的空腹就會惡心難忍。過去黑媽媽一直為她胃口不好而憂心忡忡,現在這個十九歲的女子食欲大振,加之以前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勞累得喘不過氣來,現在她能吃當初的四倍。

    在塔拉莊園,不光是她一個人的食量成了傷腦筋的問題。無論她朝哪邊看,都是一張張饑餓的一黑的和白的臉。要不了多久,卡麗恩和蘇埃倫將開始狼吞虎咽,傷寒病人在複元期大都如此。小韋德巳經開始拉長調子抱怨院野我不喜歡吃紅薯。我肚子餓。”

    其他人也略有怨言:

    “斯佳麗小姐,除非能吃得飽一點兒,否則兩個孩子我一個也喂不了。”

    “斯佳麗小姐,要是吃不飽,我就沒力氣劈柴。”

    “我的小羊羔,我都快餓扁了。”

    “女兒,非得每餐都吃紅薯嗎?”

    惟有玫蘭妮不叫苦,盡管她的麵孔越來越消瘦、越來越蒼白,甚至在睡夢中也會痛苦地抽搐。

    “我不餓,斯佳麗。把我的那份牛奶給迪爾西吧。她要給兩個孩子喂奶。生病的人是不知道饑餓的。”

    玫蘭妮默默無言的苦熬比其他人嘟嘟囔囔的牢騷更讓斯佳麗惱火。斯佳麗可以用尖酸刻薄的譏諷使別人閉嘴,但對玫蘭妮的無私表現她卻毫無辦法,惟其毫無辦法才讓她憋氣窩火。現在傑拉爾德、黑人們和韋德都愛接近玫蘭妮,因為她雖然身體虛弱,心地卻很善良,會體貼人,而斯佳麗在那些日子裏是二者都談不上。

    特別是韋德,整天都待在玫蘭妮的屋子裏。韋德這孩子近來總有點兒不大對頭,但斯佳麗沒工夫去弄清楚究竟。黑媽媽認為這孩子有蛔蟲,斯佳麗便接受了她的說法,給他喝埃倫一向用來給黑人小孩治蛔蟲的藥草和樹皮煎的汁。然而喝了這藥後韋德的臉更沒血色了。這些日子,在斯佳麗的意識中根本沒把韋德當做一個人看待。有他無非是多了一個累贅,多了一張要吃飯的嘴。等過了眼前這段非常時期,她會跟兒子一起玩兒,給他講故事,教他認字的,但眼下她既沒時間也沒心思。每當斯佳麗最疲勞、最心煩的時候,韋德好像老是在身邊礙手礙腳的,所以她跟兒子說話常常沒好氣。

    她的厲聲嗬斥常把韋德嚇得眼睛瞪得大大的,斯佳麗一見他這模樣就有氣,因為韋德受到驚嚇的時候會表現出一副低能的傻相。斯佳麗沒有意識到,這個小男孩所接觸到的慘象太恐怖了,甚至大人們也未必能理解。恐懼占據了韋德的心房,震撼著他的靈魂,使他在夜裏常常尖聲大叫著驚醒過來。他聽到任何出乎意料的響聲或提高嗓門說的話都會發抖,因為在他的腦海裏響聲和口氣生硬的話語是和北方佬難解難分地糾纏在一起的,他怕北方佬甚於怕普莉西借以嚇唬他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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