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從這個死胡同逃出?她那疲乏的腦瓜實在巳經動不了了。她好不容易舉起兩隻手捧住腦袋,這空氣就像是水,她的胳膊必須使勁克服它的阻力才能舉起。斯佳麗拿起插在杯子和藥瓶之間的葫蘆往裏邊看了看。葫蘆底裏還剩有一些威士忌,有多少她可說不準,因為光線太暗。說來也怪,那麽衝的酒味現在她巳不覺得那麽剌鼻了。她慢慢地喝著,這一次並沒感到火燒火燎,隻覺得熱乎乎、懶洋洋的。

    她放下空葫蘆,環顧四周。所有的一切一煙霧騰騰、半明半暗的房間,瘦成皮包骨的兩個女孩子,黑媽媽在床邊弓著腰的臃腫體態,似銅像般不語不動的迪爾西以及在她深褐色的胸前睡著的那團嫩紅色的小生命一全是一場夢,她會從夢中醒來的,那時她將會聞到廚房裏煎熏肉的香味,將聽見黑人們的歡聲笑語和大車吱吱嘎嘎駛往田間的動靜,而埃倫會溫柔而堅定地推她,催她起床。

    後來,斯佳麗發現巳經到了自己房間,躺在自己床上,淡淡的月光劃破黑暗,黑媽媽和迪爾西正在給她脫衣服。折磨人的緊身褡不再夾磨她的腰部,她可以不緊不慢地深呼吸,直達肺底和丹田。她感覺到自己的襪子被輕輕地脫掉,聽見黑媽媽一邊替她洗起泡的腳,一邊喃喃地說著些含糊不清的寬心話。水真涼快,像孩子似的躺在這柔軟的床上真舒服。她舒了口氣,全身得到了鬆弛。過了一段時間一可能是一年,也可能隻是一秒一此處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月光照進窗戶灑在了床上,屋裏比先前亮了些。

    她不知道自己醉了,不知道醉於勞累和威士忌。她隻知道自己脫離了疲乏的軀殼,在自己軀體的上方淩空漂浮。那裏沒有痛苦,沒有困頓,在她的大腦中好多事物以超自然的清晰度顯現出來。

    她好像換了雙眼睛看問題,在返回塔拉莊園的漫長路途中,她巳經把自己的少女時代拋在後麵了。她再也不是一團可塑的粘土,會把每一種新的體驗印在上麵。粘土巳經變硬,這變化就發生在這充滿懸念、長如千年的一晝夜中的某一個時刻。今晚是她最後一次讓人當孩子照料。她現在巳經是個婦女,少不更事的時代巳經結束了。

    不,她不能也不會去投靠傑拉爾德或埃倫的親戚。奧哈拉家的人從來不接受施舍。奧哈拉家的人從不求人。她的負擔是她自己的,既然如此,她就有能挑起這副擔子的肩膀。她從高處往下看,對自己的肩膀現在無論什麽都能勝任並不吃驚,因為她所能遇到的最壞的情況都巳經熬過來了。她不能放棄塔拉莊園。與其說這些紅土地是屬於她的,不如說她是屬於這些紅土地的。她深深紮根在這色如紅血的土壤,並且像棉花一樣從中汲取營養。她要留在塔拉,想辦法把莊園維持下去,養活父親和妹妹,照顧好玫蘭妮和阿希禮的孩子,也要讓那幾個黑人不至於流離失所。明天一哦,明天!明天她將把這副牛軛套上自己的脖子。明天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先到十二棵橡樹莊園和麥金托什家的莊園去,看看那兒廢棄的菜園子裏有沒有什麽水果蔬菜剩下;到河邊的沼澤地去搜索一下,看有沒有迷路的豬和雞;再帶上埃倫的首飾去一趟瓊斯博羅和洛夫喬伊一那兒總有個把人願意拿吃的東西跟她交換的。明天……明天……她的頭腦像鬆了發條的鍾滴答滴答越走越慢,然而內心仍是那樣透明。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