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佬就要來了。守軍即將撤離。北方佬就要來了。“我該怎麽辦?該往哪兒跑?不,我不能跑。我不能撇下躺在床上快要臨盆的玫蘭妮不管。哦,女人為什麽要生孩子呢?要不是為了玫蘭妮,我可以帶著韋德和普莉西躲到樹林裏去,北方佬永遠別想找到我們。但我沒法把玫蘭妮也帶到樹林裏去。不,現在不行。真要命,玫蘭妮幹嗎不早些把孩子生下來!哪怕昨天生也好,那樣的話,或許可以弄一輛救護車把她帶到一個地方藏起來。可現在,我必須去找米德大夫,請他跟我走,去看玫蘭妮。也許他有辦法催生。”

    斯佳麗提起裙裾向街道那邊跑去,她的腳步踏出的節拍是院野北方佬就要來了!北方佬就要來了!”到了五角場,隻見摩肩接踵的人們都在瞎闖瞎擠,載著傷員的運貨篷車、救護車、牛車乃至自備馬車擠滿了廣場。人群、車馬匯成一片喧鬧,猶如驚濤拍岸。

    這時,一幅與兵荒馬亂的形勢極不協調的奇怪景象呈現在她的眼前。幾群婦女肩上托著火腿從鐵路那邊走來。她們身邊緊緊跟著許多小孩,手裏提著一桶桶滴滴答答的糖漿,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稍大些的男孩拖著一袋袋玉米和土豆。有位老漢一個人用獨輪車推著一小桶麵粉。男女老少,無論黑人還是白人,都繃著臉,急急忙忙地搬運成包成捆、成袋成箱的食物,斯佳麗整整一年都沒見過這麽多食物了。突然,閃開的人群給一輛東倒西歪的馬車讓出一條路,從這條窄路駕車駛來的是身材纖弱、一向風度優雅的艾爾辛太太,她一手執著韁繩,一手拿著鞭子,站著趕她的四輪敞篷車。此時她頭上沒有帽子,臉色蒼白,灰色的長發散披在背上,她用鞭子使勁猛抽拉車的馬,簡直像個複仇女神。她家的黑媽媽美立西坐在後座上,身子隨馬車的顛簸不斷地跳動著,一隻手抓著一塊膘肥油足的鹹肉,另一隻手和兩隻腳則竭力護著堆在她周圍的好多箱子和口袋以不讓其掉落。一隻袋子破了,袋裏的幹豌豆紛紛撒落在街上。斯佳麗衝著她們大喊,可是人群的喧鬧聲淹沒了她的聲音,馬車發瘋似的飛馳而過。

    斯佳麗一時沒弄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後來想起來一座座軍需物資倉庫就設在鐵路旁,這才明白院是軍隊開了倉,讓百姓在北方佬進城之前盡量把物資拿走,以免落人敵手。

    她敏捷地在人群縫隙中前進,穿過擁擠在五角場廣場上的那黑壓壓一大片惶惶不可終日的民眾,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抄近路直奔火車站。透過滾滾煙塵,望過橫七豎八的救護車堆,可以看到大夫們和抬擔架的民夫們有的彎著腰,有的抬著人,忙得不亦樂乎。謝天謝地,她馬上就可以找到米德大夫了。等她轉過亞特蘭大旅館的拐角,看清楚前麵的火車站和鐵軌時,突然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呆了。

    數百名傷員躺在烈日下,肩膀挨著肩膀,腦袋抵著腳板,把路軌兩側和站台統統占滿了,一排排延伸到車庫棚下,望不到盡頭。有些人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但多數在驕陽下輾轉反側,發出痛苦的呻吟。到處是一團團的蒼蠅在人們頭頂盤旋,在人們臉上爬行,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到處是汙血,是肮髒的繃帶;每當抬擔架的民夫搬運傷員,疼痛聲、尖銳的咒罵聲隨處可聞。汗臭、血腥、體臭以及便溺的氣味混成一股股渾濁的升騰的熱浪,觸鼻的惡臭差點兒讓她作嘔。救護人員在遍地皆是的橫七豎八的人體之間來回奔忙,常常踩著傷兵,因為他們擺得實在太密了。那些被踩著的似乎巳經麻木不仁了,他們隻是往上翻兩下眼珠,等待著輪到自己被抬走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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