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亞特蘭大人真是膽戰心驚,隻求胡德進攻得手,把北方佬打退。大家都在留心聽著那隆隆的炮聲和劈劈啪啪密集的槍聲,雖說戰場離市中心還有五英裏之遙,但聲音之響聽來簡直就像隻隔著一條街。不但炮聲隆隆清晰可聞,抬頭還可見天邊滾滾的濃煙像低垂的黑雲壓在樹梢上。可是過去了幾個小時,仍沒人知道勝負如何。

    到了傍晚才傳來第一批消息,不過消息都還不太確切,也不盡一致,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因為都是在戰鬥之初就負了傷的傷兵帶來的消息。起初傷兵是斷斷續續來的,有的是單身一人,有的是結伴而行,傷勢較輕的攙扶著行走不便的。可是沒過多久,便匯成了一股不間斷的人流。硝煙的汙跡混著塵土和汗水,他們的臉都黑得像黑人曰沒有繃帶包紮,他們的傷口都血汙幹結,蒼蠅匯集一千辛萬苦一步步挪到城裏,投奔醫院的都是這樣的傷兵。

    佩蒂姑媽家在市的頂頭,北來的傷兵進城必先到她那一帶。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打著趔趄來到大門口,身子往綠草坪上一倒,便用沙啞著嗓子乞求道院“給我點水喝!”

    那天下午天熱得要命,佩蒂姑媽帶領全家忙了整整一個下午,黑人白人一齊出動,打了水,拿來繃帶,冒著酷暑,替他們菌水喝,替他們包紮傷口,一直包紮到繃帶用完,被單撕光,毛巾也一條不剩為止。佩蒂姑媽本來是見了血就要暈倒的,現在也顧不得了。她親自動手,一直幹到那雙小腳都腫起來(她的鞋子本來就嫌小冤,再也站不住了。連巳經大腹便便的玫蘭妮,也顧不得害羞,跟著普莉西、廚娘和斯佳麗一起拚著命幹了起來。看她神情緊張的樣子,決不下於那幫傷兵。到後來她終於暈了過去。即使到了這會兒,也隻能把她扶到廚房裏,讓她躺在長桌上,因為屋裏張張床上都是傷兵,連椅子和沙發都沒有一隻空的了。

    在一片忙亂中大家都把小韋德給忘了。小韋德一個人蹲在前門廊的欄杆邊,像一隻關在籠子裏的驚恐的野兔,嚇得瞪大了眼睛,直盯著草坪。他大拇指含在嘴裏,不住地打著嗝。有一次被斯佳麗碰見了,就以母親的威嚴厲聲喝道院“快到後院玩去,韋德·漢普頓!”可是孩子被眼前這亂糟糟的景象嚇壞了,也嚇呆了,他蹲在那兒就是不去。

    草坪上橫七豎八躺滿了人,個個筋疲力盡,帶著各種傷,不但走不了路,連動彈的力氣都沒了。彼得大叔把這些人裝上馬車,往醫院送;跑了一趟又一趟,連那匹老馬都跑得全身是汗。米德太太和梅裏韋瑟太太也把自己的馬車派了來,幫著一起運送滿車滿車的傷兵,壓得馬車的板簧直往下沉。

    漫長、炎熱的夏日黃昏降臨了。暮色中路上響起了一陣轆轆的車聲,那是前方的救護車來了,還有頂上張著滿是泥汙的帆布的軍需車。再後麵是農家的大車、牛車,連私人的自備馬車都來了,它們全是被軍醫隊征來的。道路不平,車子顛簸得厲害,車上裝滿了受傷的和垂危的人,滴滴答答的血一路灑落在紅色的塵土裏。車隊經過佩蒂姑媽家門前時,看見這裏有幾個女人擺放著水桶,手執水勺,便都停了下來,大聲地吆喝、小聲地乞求,頓時響成一片,說的都是同一句話院“給我點水喝!”

    傷兵們連頭都抬不起來了,斯佳麗隻好托起他們的腦袋,讓他們幹枯的嘴唇能潤上幾口。他們滿身塵土,又發著燒,於是她就提起水桶,把水往他們身上澆,既可以衝衝傷口,也可以讓他們稍稍鬆快上片刻。她還沒忘記到趕救護車的車夫那兒,踮起腳來把勺子遞上去,見到一個人就心急火燎地問院野情況怎麽樣?情況怎麽樣?”

    他們的回答都一樣院野還不清楚,小姐。現在還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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