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玫蘭妮對這些臭氣、傷口或赤身露體似乎並不在乎。斯佳麗覺得很納悶,一個膽子最小、最羞怯的女人竟然對此毫不在乎。有時米德大夫為傷員除去腐肉時,玫蘭妮端著盆子和器械,臉色總是煞白。有一次,做過這種手術後,斯佳麗看見她到放床單的小房間裏用毛巾偷偷嘔吐。但隻要在傷員看得見她的地方,她總是態度溫和,滿懷同情,一臉的高興相,醫院裏的傷員都叫她慈悲天使。斯佳麗本來也願意有這麽個稱號,可這樣一來她勢必要接觸滿身是虱子的傷員,把手指伸進失去知覺的病人喉嚨裏,看看他們是不是咽下了煙草塊而被鯁住了,還要包紮斷肢,從化膿的腐肉中挖出蛆來。不,她才不喜歡護理工作呢!

    如果允許她對康複傷員施展她個人的魅力,那倒還受得了,因為有不少傷員還是挺招人喜歡的,而且出身名門,不過她是寡婦,偏偏不能這麽做。城裏的小姐是不允許做護理工作的,因為害怕這些處女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於是她們就專門照管康複傷員。斯佳麗憂傷地看著這些既沒嫁人,又非寡婦的小姐們無拘無束地對康複傷員大舉進攻,甚至連其貌不揚的姑娘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定了親。

    除了與病危或重傷的男人接觸之外,斯佳麗的天地完全是一個女性化的天地,這點使她很苦惱,因為對同性她是既不喜歡又不信任,更糟糕的是,她始終厭惡她們。不過,每個星期倒有三個下午她得去參加玫蘭妮的那些朋友的縫紉會和卷繃帶會。在這些場合,凡是認識查爾斯的姑娘對她都很客氣,很關心,尤其是城裏兩位富孀的千金芳妮·艾爾辛和梅貝爾·梅裏韋瑟。不過她們待她很恭敬,仿佛她巳人老珠黃了,她們經常在一起聊舞會啊,情人啊,她聽了又妒又恨,妒的是人家過得很快樂,恨的是自己身為寡婦不能參加這些活動!其實,她比芳妮和梅貝爾何止漂亮三倍啊!唉,人生就是這麽不公平!大家都當她的心巳經死了,其實根本就沒死,這多麽不公平啊!她的心都在弗吉尼亞的阿希禮身上呢!

    然而盡管有這麽多不稱心的事,她在亞特蘭大還是覺得非常滿意。在不知不覺中過了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她在這裏作客的時間也就越拖越長了。

    仲夏的一個早晨,斯佳麗坐在臥室窗前,憂傷地望著滿載姑娘、士兵和隨從的大車和馬車興高采烈地從桃樹街駛過,他們是為當晚籌款資助醫院的義賣會到林子裏尋找裝飾品去了。那條紅土路上光影交錯,陽光灑在樹林上,不少馬蹄揚起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紅色塵煙。一輛大車載著四個壯實的黑人在前開路,他們拿著斧子去砍冬青樹枝、耙藤蔓,大車後麵高高地堆著蓋有餐巾的有蓋提籃和橡木筐,裏麵裝著便餐,還堆著十幾個西瓜。有兩個黑人漢子隨身帶著班卓琴和口琴,正演奏著《如果你要逍遙,快加人騎兵隊》》的改編曲,曲調活潑輕快。這兩個人後麵浩浩蕩蕩地走著大隊歡天喜地的人馬,姑娘們穿著涼爽的印花布衣服,披著薄披肩,戴著保護皮膚的帽子和手套,打著小陽傘遮住臉。沿路一片歡笑。馬車和馬車之間大家互相叫喚著打趣。連老太太也心平氣和、眉開眼笑地夾在當中。醫院裏的康複傷員夾在矮胖的陪伴人員和苗條的姑娘中間。大家手忙腳亂,對他們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騎在馬上的軍官慢條斯理,慢慢騰騰,在馬車邊隨行一車輪吱吱嘎嘎,靴剌叮叮當當,金穗帶一閃一閃的,小陽傘不時跳動,扇子簌簌搖動,黑人縱情歌唱。人人都乘坐馬車從桃樹街駛過,去采綠葉,去野餐,去分吃西瓜。除了我,人人都去了,斯佳麗愁眉苦臉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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