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偉大的唐朝,玄奘為了理想而行。

盡管,祖國母親並不那麽同意,自己的兒子離開她的懷抱;但兒子,那解救蒼生的誌向卻異常堅定。他早已把點燃燎原的火種作為此生唯一之使命。

一路上,向這位行者傳遞的,滿是死亡的信息,卻沒能阻擋求法金剛的腳步;異域中,無數國王踴躍著財富和殷勤,卻沒能動搖望道弟子的決心。

踽踽而行。

玄奘克服著肉體的痛苦,始終拒絕著享受的欲望。因為痛苦就是讓你退卻,而欲望則使人站在原地流連。

然而,這還並不是最能考驗人的。或者說,玄奘通過克服一個又一個艱難困苦,已經因為意誌的磨練而升華了靈魂,經後即便再遇到“活”乃至於“死”的挑戰,他已不放在眼裏了。

接下來,玄奘看到,佛陀的故鄉竟然衰敗得僅由野象來看護守衛;也不曾想如來涅磐的菩提樹,會因為屢遭兵燹變得如此凋零;而把目光投向聖跡兩側的觀音,便更感不安,因為其一已經齊胸湮滅到地下。那可怕的預言昭示,當兩座佛像完全入土,佛陀的世界便將從此銷聲匿跡。

再往前不遠,就是玄奘求取真經的目的地——那爛陀寺。可行者卻停住了堅定的腳步,圍繞菩提樹數日裏徘徊彷徨……

他在做怎樣的思考?

他在擔心什麽?

一個曆盡千辛萬苦而執意理想的人,心中湧動的會僅僅是惆悵和感傷?當他發現,即將要得到的東西可能並非如心所想,或者甚至冒出根本虛無的擔憂,他會如何自處?!

如此心緒,哪裏是“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所能一筆概括。

法師無疑是在經曆比感官折磨更高層次的心靈磨難。

而如果,理想還是理想,雖然沒有實現,但那畢竟作為意識還存在,用不著讓自己麵對理想破滅的自我否定,豈不也很好?這樣推開去,扭頭歸路,或許還可落個乘興而來,雖未至而最遠的美名,豈不更妙?

這灘看似比超越死亡容易得多的恐懼沙漠不知埋沒了多少勇敢英雄。而這恰恰又是執著者的附加題,隻有他們才會遇到的天龍八部。

令人崇敬的是,在短暫的深禪後,玄奘終於突破了心靈的魔障,走向了夢寐以求的西天聖地,並在學成後走上東歸之路,畢生弘揚佛法。正是執著向前的堅定,驗證了一個真正無懼的行者,成全了一個窮究天理的學生,涅磐了一個超越世俗的金禪……

古人說: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易亦也。不為,則易者亦難矣。

一千多年前,玄奘用信仰的堅定,打倒了肉體的折磨、欲望的引誘、自慰的欺騙。

如果說宗教是教人如何麵對痛苦,那麽一千多年後,物質的豐富使肉體的痛苦極大消解,卻也因此削弱了人對信念的要求。

我們會不會遇到這樣的尷尬:當走了好長一段路,仍未見心中的理想,或者路上的環境似乎已不再支持理想的本來模樣,許多人便說那理想太遠,而應該將就現路。

一麵,所謂的“理想”還在;一麵,隨著現路,“感覺”把自己引向新的目標。彼時彼刻,便可因為新的完全適應而自然將前者拋卻,把已經得到的東西說成是“理想”。

或許,就是這兩向擠壓,把更多人推入了欲望的山穀……

其實,理想的實現並非生命的終極,也斷然不是生命的目的。心靈的力量,才是我們一生應該探求的體驗。但沒有執著的理想,就一定不會有頑強、信心諸如此類超逸的內涵,而實現的途徑就是永遠出發。

是的,像玄奘法師那樣,永遠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