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萱聽在耳中,心中已有些明白:原來秦真現在居然是宋廷侍衛司的人,想必他走投無路,隻得投效朝廷,這也無可厚非。日間被張謙勸走的十幾個人中,不知是否有他在內。隻是當時秦真若在其中,張謙為何沒有告知自己?除非秦真與張謙未打照麵。然而……也未必就告知自己吧,畢竟侍衛司與張謙所在的殿前司同屬皇帝禁軍,自己卻是南唐宗室之後。

    這許多宋人都來到寶坪村,究係何為?是查到了天衡的蹤跡,還是……她?

    夜風拂來,樹影搖曳,阿萱身上也一陣發冷。

    心中一亂,屈秦二人下麵的說話便聽不清了。

    但聽“啊”地一聲,卻是秦真的慘叫。阿萱心裏一緊,幾乎要跳了出來。卻聽當啷一聲,屈畹蘭手中短劍落到了地上,她一把扶住秦真,兩人半抱半扶,坐在河灘之上,叫道:“你……你……你怎麽樣?”聲音焦急,仿佛還帶著哭腔。

    秦真呻吟兩聲,道:“隻怕……我是要死了……”他這兩句話一說,阿萱已聽出他故作虛弱,實則真元未必受損,但隱約看見肩上衣衫有塊深跡,見血倒是有的。

    屈畹蘭六神無主,叫道:“這……這可怎麽辦?”

    秦真呻吟道:“我受了傷……也不知……不知……怎麽辦好……不如死了罷……”阿萱又好笑又好氣,暗自罵道:“這騙人精!”

    屈畹蘭卻更是驚惶,叫道:“誰讓你不閃躲的?我這一劍可是剌得真!你一發出那隻小鏢,我就追出來了,什麽藥也沒帶。如今怕是要先找個地方給你敷上草藥……去哪裏呢?”

    秦真哼道:“自然……是……是要有……現成草藥的……地方,難不成……你這會……這會還……上山去采……不……不成?”

    屈畹蘭犯難道:“我爹爹倒是有許多草藥,他每次采回來都曬在一起。那裏離這也近,不過他不許我們去他曬草藥的地方,去了就要罵的!”

    秦真哎喲兩聲,道:“那……那就罷了……美人……美人劍下死……”

    一語未了,屈畹蘭一把捂住他的嘴,哭道:“人家都要急得死了!你還來取笑!”頓了一頓,她哭道:“我也顧不得爹爹罵人了,咱們去謝家老宅罷!”

    謝家老宅!

    仿佛一道閃電,突然掠過陰沉的夜空,放出一隙光明。阿萱遠遠凝視二人離去的身影,摸了摸腰間從不離開的寶蓮簫,深吸一口長氣。

    名為謝家老宅,其實早已是一片廢墟。

    遍地瓦礫,半截磚牆,都被熏得烏黑如煤,完全辨不出本來顏色,一望便知曾經曆過一場怎樣慘烈的大火。

    然而站在廢墟旁邊看去,依稀可以辯出石瓦精美、池塘小徑尚有殘跡,被燒得焦黑的半截樹樁也有十數個,足見這老宅當初占地之廣、富麗之華,不愧為歸州世家。

    當初,母親生下自己,母女二人便是在此生活吧?抱著極大的期冀,盼著李煜的特使到來,能夠宮中團聚,成就眷屬。

    然而,是怎樣的一場大火?將母親所有的期冀與柔情,燒得一幹二淨?從此她毅然斬斷情絲,離鄉背井,在陌生的江南盛澤攜女獨居。

    既然當初能斬斷情絲,為何在她臨死之前,反命自己去尋親認父?

    李煜的那句話語,突然響起在阿萱的耳邊:“我南唐傳世寶庫的秘圖,一半在歸州你娘故居,一半便在這寶蓮簫中!南唐國運,全憑此圖。”

    十八年前,李煜便知老宅已毀於大火,若是書冊圖紙,隻怕早就化為青焰。可在那臨別之際,他不顧一切,仍告知秘圖所在,說明仍然還在謝家老宅之中。會在哪裏?會在哪裏?如真有此圖,怎麽從不曾聽母親說起?

    阿萱調動所有的神識,努力回想幼時的記憶。可是那時畢竟還是一個嬰孩,對這一所宅子能有什麽記憶?

    阿萱覺得自己仿佛隻是一縷幽魂,在幻夢之中回到了這裏。

    月色映照之下,這片廢墟越顯荒涼孤寂。便是殘存的牆頹焦樹,也仿佛是奇形異狀的妖獸魔鬼,待人而齧。

    屈畹蘭扶著秦真一步步走入其中,身上也不由得汗毛直豎。廢墟左側有一耳房,因地處偏僻的南邊,旁邊又沒有樹木等著火之物,故當初大火僅僅隻是燒毀了房頂的屋梁。屈虎後來為了在這裏貯藏藥草,就在屋頂上加了層茅草,勉強可以擋遮風雨。

    屈畹蘭扶秦真在屋角坐好,藥香盈鼻,心裏的恐懼感也消了許多。她慌忙找了藥為秦真敷好。幸得她那一劍剌去原不是本意,劍鋒入體不深,尚未動著筋骨。但饒是如此,畢竟傷了血肉,雖是敷上草藥,仍疼得秦真吡牙咧嘴。卻還不忘了說一句:“真是難以消受美人恩……”

    夜已深沉,略有些侵骨的寒意。屈畹蘭掇過幾根木柴,在塵灰滿地的火籠裏生起火來。聽了這話,心中又疼又氣,道:“你這人油嘴滑舌!我又是什麽美人了?”她伸手撫摸自己滿是疤痕的臉頰,更覺一股酸痛之氣升了上來:“我一張臉變成這樣,你當我不知道自己是醜八怪麽?偏要這樣取笑我!”一頭說,眼中忍不住淚花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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