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喝叱連連,聲震殿瓦,眾人各抄兵器在手,有的兵刃已斷,一時又找不到兵器,便抄起殿上的銅燭台加入戰團,雙方已是動起手來!阿萱見場麵混亂,心中著實有些害怕,暗暗摸出懷中匕首藏在袖中,又將身退到殿旁角落之處,耳邊但聞刀劍相擊之聲不絕,仰望點點眩目銀光,在空中躍上拋下,那是春十一娘施展天香妙手,一一彈去了叛教弟子掌中利刃。叛教弟子人數雖居劣勢,但人人都知叛教乃是滔天大罪,並無生理,所以奮起全力反抗,春十一娘手下諸人一時倒也難以將其盡數剿滅。

    夏堂中人各舞長劍,形成一道劍圈,團團護住鄒菱娃。七護法當先殺出,卻給司花使金碧蘭青四女當頭攔住,兩方鬥在一起,刀槍揮舞,打得甚是激烈。十三玉女長劍隻餘半截,也各揮舞殘劍,加入戰團。

    春十一娘喝道:“玉九,回頭是岸!”玉九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並不言語,揮劍劈倒一名春堂弟子。春十一娘歎了口氣,轉身拚殺入戰團之中,不再看她一眼。

    阿萱初次見到這等舍命相搏的群毆場麵,瞧得眼花繚亂,不知所措。眼見護壇一劍使空,被蘭煙瞧出便宜,照胸揮劍斬下,護壇撤身急退,劍光一閃,一條右臂落在地上,流了一地的鮮血,那條手臂上的五根灰白手指還在微微蠕動。阿萱心頭一陣煩惡,慌忙轉過頭去。正好看見一白衣春堂少女被鄒菱娃揮掌擊倒,在地上幾個翻滾,口裏吐出鮮血,身子就此僵斃不動。

    頃刻之間,殿中血肉橫飛,隨地可見殘肢碎肉,牆壁地麵、桌椅榻幾上都濺滿了鮮血,阿萱不由得抓緊身邊的帷幔,卻覺掌中膩滑,拿到眼前看時,已沾上了許多黃白色的漿汁,那卻是死難弟子的腦漿。

    她胸口一窒,胃中翻騰,剛要躬下身去,忽覺腳下被何重重一撞,有些生疼之感,卻是一個著紅衣的叛教弟子被馮君如掌風擊飛,正好跌在阿萱身前地上,她猛烈地抽搐了幾下,身子便癱軟下來。

    阿萱匆忙在幹淨一些的帷幔上擦了擦手,將那少女扶起上半身來,輕聲呼道:“喂,你……怎樣……打不打緊?”那紅衣少女失血過多的嘴唇,灰白如紙,輕輕地翕動了兩下,低低叫道:“娘……娘……”阿萱一怔,紅衣少女頭顱陡然歪向一邊,再無絲毫聲息。

    她生著一張瓜子臉兒,額頭光潔,肌膚嬌嫩,原也頗為秀美可愛。但此時臉上沾滿了血汙,搭在額上的一綹頭發也給黑血浸在一起。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擴散,臉色蒼白,顯然已經斷氣,模樣十分恐怖。阿萱親眼看她在自己懷中死去,一時間怔在當場,竟忘了放她下地,原來心中那種恐懼畏怯之情,不知為何竟突然不知所蹤,唯覺空蕩蕩的一片茫然,象是蒼涼無聲的秋風,吹過空曠無人的茫茫荒野。

    阿萱無言地將她放在地上,脫下自己外衣,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想了一想,又將衣服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她那張尚存稚氣的小臉。

    忽然辟風一瞥之下看見了她,便披頭散發地奔了過來,喝道:“你這個小賤人,我今天要送你上西天!”她執劍劈來,阿萱倉猝間將手臂一抬,從袖裏射出幾支木箭!辟風武功雖勝於她,但畢竟廝殺良久,功力枯竭,已是強弩之末,居然無法避開來勢!那幾支木箭不偏不倚,居然正好射中辟風胸膛!辟風身子一仰,晃了幾晃,便倒在地上。

    阿萱失聲驚叫一聲,跌坐在地,隻覺得身上一陣陣地發冷,當下也顧不得血汙狼藉,拚命扯過牆邊帷幔,死死裹在身上,眼見得許多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那些廝殺喝叱聲卻似乎隔得很遠,腦子裏更是說不出的混亂無章。

    其實以她功力,那木箭射出根本不能傷人性命。隻是箭頭塗有迷藥,才使辟風昏迷過去。阿萱本來明白此理,隻是身處刀光劍影之中,親臨殺戳之慘,極度緊張驚嚇之下,頓時將一切渾然忘卻,雖時值夏日,身上又裹有帷幔,身子卻仍是不停發抖,冰冷的寒意直透入骨髓中去,四肢百駭似無半分力氣。

    忽有隻溫軟的手兒拉住自己手掌,柔聲道:“妹妹別怕,有我在呢。”阿萱茫然回首,鼻端已聞到一縷似蘭如蕙的淡淡幽香,在這滿殿撲鼻的血腥氣息之中,猶顯其清幽雅淡。

    阿萱一把緊緊握住那隻手掌,哭道:“春姐姐,我殺了人!辟風她……她被我殺死了!”春十一娘輕輕抽出手來,將她摟入懷中,另一手溫柔地撫弄她的秀發,淡淡道:“江湖兒女,生死不過是天命罷啦。”

    阿萱回想先前令人心悸之場麵,身上一陣陣發冷,不禁想道:“莫非我娘當日在這教中,也是如同她們一樣殺人如麻麽?”心中難過之極,含淚哽咽道:“春姐姐,世上原無當真十惡不赦之人,便是一時錯了,日後……日後終有醒悟的一天。如今一死,她們可再也沒有機會改好啦!”

    春十一娘撫摸著她的頭發,淒然道:“妹妹,你真傻啊,山林中百獸蟲蛇,還不是這樣自相殘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上蒼給世間萬物定的規律,咱們也不過是承順天意而已。”

    阿萱抬起頭來,淚眼迷茫道:“姐姐,自相殘殺的是野獸……可是人……人是萬物靈長……”

    春十一娘淡極如玉的臉龐上,浮現出了冷冷的笑容,緩緩道:“遠古先民未曾開化之前,人與野獸無異,後來開化為人,其虛偽狠毒之處,卻比畜生還要可惡!阿萱,你別怨姐姐做事狠毒,生逢亂世,人命賤如草薺,善良又有什麽用處!哼!曆代以來,什麽《女誡》《列女傳》……都是叫咱們女子溫柔淑德,對別人謙恭忍讓!那咱們女子的命運,豈不是自己反而做不了主?我就偏偏不從!我倒要看看這人世之間,神魔三界,有什麽人敢來操縱我春十一娘的一生!”

    春十一娘的話語,悲哀得象是巫峽中深不可測的江水,冰冷得象是神女峰呼嘯的山風。阿萱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全都不曾明白,她將頭更緊地偎在了春十一娘溫暖的懷中,但覺那縷縷蘭蕙幽香之氣,似是自她衣衫深處幽幽而來,縈繞鼻端久久不去,直是中人欲醉。

    春十一娘,這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視如蛇蠍的女子,在她心底最深之處,到底隱藏了怎樣的過去?

    忽然阿萱背上一寒,隻聽“錚”地一聲,金鐵之聲在背後陡然響起!她急忙轉身,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兩根修長皎白的纖纖玉指,一曲一伸,正堪堪扣住了那隻金光燦然的奪命金鉤!

    鉤身數下劇震,蕩開一波波金紅光芒!阿萱但覺鉤上冷然真氣,層層如波浪襲來!然那兩根玉指隻是輕輕一扣,卻更勝湖上長堤;饒是波濤千層萬重,被這一堤橫鎖攔阻,卻百般地衝擊不過,更是發動不得。

    鄒菱娃臉色幾度變幻,由白到紅,又由紅到青,鬢角間微顯汗意,顯然正催動內力與之相抗。

    春十一娘突然冷哼一聲,突屈中指,輕輕彈出!“當”!金鉤劇震!阿萱隔得最近,赫然看得清楚:隻見鉤身暗紅印痕之中,突然顯現出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紋,那裂紋微微一晃,如有生命之物一般,飛快地向四周擴展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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