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萱甫一跳入江中,便知秦興定會前來查看。當即一手抱緊秦真,另一手已摸到先前係好的纜繩,運氣向江底沉去!

    秦真不妨,驚叫道:“你做什麽?”手足掙紮,急要將阿萱推開,無奈他先前已著了何家的道兒,四肢酸軟,哪裏會有什麽大力?阿萱才將他兩手撥開,隻聽“吭吭”兩聲,卻是秦真口鼻已嗆入了江水。

    阿萱臉龐已給他撲打起的水花弄濕,見他如此惶急,不覺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低喝道:“要命的就不要怕水!”一手強行捂緊他的口鼻,另一肘卻將他頭頂往水下重重一捺!

    秦真本也是武林中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孰料一朝遭人暗算,弄得手無縛雞之力,此時又落入這小小的一個女子手中,雖是百般不願,也隻能任她擺布。此時聽她低聲叱喝,眼前一黑,身不由已,已被阿萱摁入江水之中,冰涼的江水頓時沒過頭頂,口中隻是“唔唔”亂叫,四肢卻是拚命踢蹬。

    阿萱恍然道:“看你以前那麽威風,原來也是個旱鴨子!”但聞頭頂風聲忽起,壓力陡增,卻是秦興淩空一掌擊下!

    阿萱大駭,當下先行一頭猛地紮入江中,也顧不得秦真死活,一把抓住他腰間衣帶,便往江底拽去!“砰”地一聲,秦興隔空發掌,阿萱隻覺身邊江水一陣激蕩,那本是在緩緩流動的水流竟然如同實物牆壁一般,自四麵八方強行擠來!

    阿萱胸口如受錘擊,悶疼之下,不禁“唔”地一聲驚呼,居然也連喝了兩口江水!她知此時乃生死攸關之際,忍痛定住心神,運起龜息之功屏住氣息,全力下潛!

    江底水流極是湍急,另一手又拖有秦真,雖說手中握有纜繩,阿萱也頓覺大為不妙!但覺周身又冷又痛,先前受那秦興一掌之力,雖得水力化去大半,此時仍覺頭腦暈沉,兩手漸漸酸軟,幾乎再無力氣支撐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阿萱守住靈台最後一點清明,在心中默默數道:“一、二、三……”她知秦興行事狠辣縝密,雖見他二人跳江逃走,但決不會就此罷休。他既未下水緊追,顯見得如其子一般不精水性,但定然在舷邊守候,此時若自己和秦真露出頭來,隻怕即刻便要一命歸西。

    數到“十一”之時,阿萱腦中一陣轟鳴,手指也不由得抽搐起來,再也難以抓緊秦真衣帶。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有許多微笑而熟悉的麵孔,從她的眼前一一閃過。江暮雲、楊宗寧、何菖蒲、張謙、甚至是自己的母親謝蕙娘……黑暗中冰涼剌骨的江水、急促衝擊的暗流,轉眼間便似乎幻化出了遠在盛澤的那個簡陋的小家、那張熟悉而溫暖的床榻……有個聲音在心底悄悄說:“放開他罷……放開他罷,他與你素昧平生,又不是什麽俠士名流,何苦與他一起,把小命送在此處?”

    那聲音開始極低極低,後來漸漸大了起來,一字一字,仿佛都響起在她的耳邊一般。阿萱僵直的手指,終於漸漸地鬆開了秦真的衣帶……

    “不!”阿萱在心底突然驚叫一聲,縱身前遊,一把又將秦真拉了回來。秦真不諳水性,初時尚在用力掙紮,此時卻已軟綿綿地飄浮水中,一動不動。

    阿萱心中一驚:“莫不是在水下呆得太久,他已經不行了?”當下一咬舌尖,迫使自己清醒過來,已是用力將秦真拉到跟前。

    她摸索著按了按他的脈搏,感覺到一絲微弱的跳動,這才稍稍放心。忽覺舫身“轟”地一聲悶響!船體一陣搖晃,阿萱頓覺腳下一痛,似是碰上了什麽堅硬的物事。

    她尚未反應過來,但聞“豁啷”一聲,似是有人在船頭丟下一塊跳板。她一個激靈,頓時醒悟過來:“莫不是座舫已經靠岸不成?”雙腳試探性地往下一劃,果然勉強觸著了極硬的石頭——是江底!

    她心頭大喜,當下鬆開手中纜繩,抱起半死不活的秦真,悄沒聲地劃開水波,奮力直向西南側一處黑暗的岩石處遊去。

    水中借有浮力,倒不覺得秦真身軀沉重。此時上得岸來,阿萱連抱帶拖,還是無法將他完全弄上岸來,自己卻頭腦一陣暈眩,眼前陡黑,“撲通”一聲,已是摔倒在地。心裏頭卻清晰如鏡:“是毒針!是毒針開始發作了!”

    阿萱強撐起身子,咬牙拔掉臂上毒針,胡亂一摸,但覺中針的那塊皮膚,已是腫脹得厲害,且又極是堅硬,毫無皮膚柔軟之感。她本精通醫道,此時隻將針頭嗅了嗅,便想道:“原來隻是鐵草毒,不過令人疼痛腫脹罷了,卻害不得性命,難怪沒有見血封喉呢!想那秦興雖然深恨逆子丟人,然而終是不忍將其當成不共戴天的仇敵。否則秦家毒藥暗器何等厲害,他又何必隻使出這種普通的毒蜂針來?”

    她待要取藥醫治,但一摸身上,不由得叫了聲“苦也!”原來當初事起倉猝,身上隻有一管形影不離的寶蓮簫和《百草新篇》,《百草新篇》外麵包有油紙,料想還不至打濕字紙。其他諸物,竟都放在何家座舫自己的艙室之中。

    當下四下一看,但見江邊盡是亂石,哪裏有什麽草藥。她略一忖思,當即拾起一塊石頭,在另一石上連擊數下!那石塊裂成兩半,裂處尖利如刀,阿萱咬了咬牙,將石尖往臂上傷處猛地一紮!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渾身痛得發抖,然而那傷處皮膚終於被石尖紮破,隱約看見有黑黑的液體流了出來。

    阿萱用力擠壓傷口,毒血終於漸漸流盡,傷處硬塊消了許多,腫脹卻依舊如故。

    便忖道:“暫時倒不會有性命之憂,隻是皮肉受些痛楚罷了。看來隻有等到天亮,才能去尋些草藥醫治。”

    她心中仍存一絲清醒,想道:“可不能就這樣昏睡過去,先得找個隱蔽之所。若何家有人上岸,必然會被發現!”但全身酸痛軟麻,心頭煩惡欲吐,竟然似已沒有半分力氣,終於又一頭栽倒於地。

    她仰麵倒在岸上亂石之中,背上被硌得生疼,全身濕透,經江風一吹,更是冰冷難受,也全然是顧不得了。那畫舫卻停得甚遠,在夜色中隻是個模糊難辨的影子。

    恍惚之間,便見先前暗沉沉的烏雲已然退去,看不到明月的蹤跡,然而天穹上卻綴滿了無數燦爛星辰,襯著暗藍的底子,顯得分外璀璨奪目。

    忽聞腳步聲響,亂石灘上,竟似是有人走了過來。

    阿萱吃了一驚,卻聽遠處一人說道:“你去仔細看看,隻怕他二人水性極佳,鳧上岸來也未可知。”赫然竟是何仲的聲音!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