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來,所謂\"雜文\"的產生,比先前多,也比先前更受著攻擊。例如自稱\"詩人\"邵洵美(1),前\"第三種人\"(2)施蟄存(3)和杜衡即蘇汶(4),還不到一知半解程度的大學生林希雋(5)之流,就都和雜文有切骨之仇,給了種種罪狀的。然而沒有效,作者多起來,讀者也多起來了。

    其實\"雜文\"也不是現在的新貨色,是\"古已有之\"的,凡有文章,倘若分類,都有類可歸,如果編年,那就隻按做成的年月,不管文體,各種都夾在一處,於是成了\"雜\"。分類有益於揣摩文章,編年有利於明白時勢,倘要知人論世,是非看編年的文集不可的,現在新作的古人年譜的流行,即證明著已經有許多人省悟了此中的消息。況且現在是多麽迫切的時候,作者的任務,是在對於有害的事物,立刻給以反響或抗爭,是感應的神經,是攻守的手足。潛心於他的鴻篇巨製,為未來的文化設想,固然是很好的,但為現在抗爭,卻也正是為現在和未來的戰鬥的作者,因為失掉了現在,也就沒有了未來。

    戰鬥一定有傾向。這就是邵施杜林之流的大敵,其實他們所憎惡的是內容,雖然披了文藝的法衣,裏麵卻包藏著\"死之說教者\"(6),和生存不能兩立。

    這一本集子和《花為文學》,是我在去年一年中,在官民的明明暗暗,軟軟硬硬的圍剿\"雜文\"的筆和刀下的結集,凡是寫下來的,全在這裏麵。當然不敢說是詩史(7),其中有著時代的眉目,也絕不是英雄們的八寶箱,一朝打開,便見光輝燦爛。我隻在深夜的街頭擺著一個地攤,所有的無非幾個小釘,幾個瓦碟,但也希望,並且相信有些人會從中尋出合於他的用處的東西。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三十日,記於上海之且介亭(8)。

    注釋:

    (1)邵洵美(1906-1968)浙江餘姚人。曾創辦金屋書店,主編《金屋月刊》,提倡所謂唯美主義文學。他和章克標是《人言》周刊的\"編輯同人\"。該刊第一卷第三期(一九三四年三月)曾譯載魯迅用日文寫的《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一文中談監獄一節,文末的\"編者注\"中攻擊魯迅的雜文\"強詞奪理\",\"意氣多於議論,捏造多於實證\"。參看《準風月談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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