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弟求兄隨時訓示申儆,名子自問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訣。兄昔年自負本領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見得人家不是。自從丁已戊午大悔大悟之後,乃知自己全無本領,凡事都見得人家有幾分是處,故自戊午至九載,與四十歲以前泅不相同。大約以能立能達為體,以不怨不尤為用。立者,發奮自強,站得住也。達者,辦事圓融,行得通也。

——【清】曾國藩家書

白話

弟弟請我時訓示,為兄自問近年來,得力於一個“悔”字訣。過去自負,以為自己的本領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每看見別人的不是。自從丁已、戊午大悔大悟之後,才知道自己沒有什麽本領。什麽事都看得見別人有幾分對的。所以自戊午到現在九年裏,與四十歲以前完全不同。大約以能立能達為體,以不怨不尤為用。立,是發奮自強,站得住的意思。達,是辦事周到,行得通的意思。

家訓史話

曾國藩說提到的“丁已戊午大悔大悟”是什麽情況呢,指的是鹹豐7年曾國藩覺得得到的待遇不公正,對清政府心懷不滿,先是聞訃上奏而不待諭旨,徑直棄軍奔喪回籍;繼而假滿不回江西軍營,竟伸手向清廷要江西巡撫之權,否則寧可在籍守製。

不論曾國藩是何居心,此舉皆有違臣道,有違友道,與其理學家的身份頗不相符,引起不少人的不滿。其時,左宗棠正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幕中,對其大發議論,“肆口詆毀”,引起社會輿論的共鳴,“一時嘩然和之”。曾國藩心虧理短,有口難辯,遂“得不寐之疾”。他在給郭昆燾的信中亦稱:“以興舉太大,號召過多,公事私事不乏未竟之緒,生者死者猶多媿負之言。用是觸緒生感不能自克,亦由心血積虧不能養肝,本末均失其宜,遂成怔悸之象。”於是,在朋友的啟發誘導下,曾國藩對自己數年間的言行,進行了全麵、深刻地反省,從此幡然悔悟,改弦更張,於處事處人,尤其對清廷的態度與對策,進行了一番全麵調整。例如某宰相雲雲,關鍵不在其怎樣說,而在清朝皇帝如何聽,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的問題。既然不能改變這種客觀政治環境,而要成就大業,一展宏誌,也就隻有改變自己昔日的做法,更何況自己也確有錯處。他在家信中說:“餘生平在家在外,行事尚不十分悖謬,唯說些利害話,至今悔恨何及。”又在給郭嵩燾的信中說:“國藩昔在湖南、江西,幾於通國不能相容,(鹹豐)六、七年間浩然不欲複問世事。然造端過大,本以不顧生死自命,寧當更問毀譽?以拙進而以巧退,以忠義勸人而以苟且自全,即魂魄猶有餘羞。”當然,其伸手向皇帝要權的做法,更屬荒唐,絕非一代名儒所應有之舉,即使純然公心亦不當如此。所以,曾國藩自此之後,恪守臣道,不違友道,其事業能夠獲得成功,尤其在功高震主之下仍能身名俱泰,與這次大徹大悟、改弦易轍有很大關係。

古訓今鑒

曾國藩的大徹大悟所悟到的就是之所以官場失利,不光是皇帝小心眼,大臣多私心。也與自己的個性、脾氣、氣質、風格上的諸多缺陷有關。回想自己以前為人處事,總是懷著強烈的道德優越感,自以為居心正大,人濁我清,因此高已卑人,鋒芒畢露,說話太衝,辦事太直,當然容易引起他人的反感。自此以後,曾國藩思維方式發生轉變,不提。

我們今天與人打交道,自是不能剛愎自用,以自己為中心,處處批評指導。“行有不得,反求諸已”按這句聖人之言去做就好,不必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