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躺在病榻上,一動不動,隻是氣息明顯急促起來。幾不見,他又瘦了不少,顴骨高聳,兩頰深陷,布滿老人斑的臉皮堆在一起,重重疊疊,像是抹不去的憂愁。過了好久,朱儁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孫策,而是默默地看著青色的帷頂。

    “枕中有詔書,你自己看吧。”

    孫策也不客氣,探身打開朱儁頂下的木枕,取出裏麵的詔書。手碰到了朱儁的頸部,又濕又冷。他看看朱儁,什麽也沒,打開詔書,還沒看,先笑了一聲。

    “這事很好笑嗎?”朱儁忍不住了,狠狠地瞪了孫策一眼。

    “我笑的是這紙。”孫策曲指一彈,手中的詔書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是南陽所貢的新紙。朱公,你用免費的紙沒感覺,看到朝廷用這紙來寫詔書,你該知道珍惜了吧?”

    朱儁哭笑不得,盯著孫策看了一會,曲起手臂,想撐著坐起來。孫策連忙放下詔書,上前撫起朱儁,又拿起一床被子卷起,塞在朱儁身後,讓他靠得舒服一些。朱儁靠得好了,這才喘著氣道:“你就知道這是你南陽所貢的新紙,卻不知道朝廷已經窘迫到了什麽地步,寫詔書的絹帛都沒有,隻能用紙,虧你還好意思。南陽救助了那麽多百姓,為什麽不肯多貢一點財賦給朝廷?”

    “那朱公的意思是百姓無所謂,朝廷最重要?”

    朱儁矢口否認。“我沒這麽。”

    “那朱公知道南陽現在養活了多少關症洛陽的百姓嗎?”

    朱儁閉口不言。洛陽的百姓為什麽會逃到南陽去,還不是因為他無法保證洛陽的安全,隻能寄食於南陽。如果洛陽太平,誰願意背井離鄉呢。這兩年,潁川、汝南諸郡的百姓漸漸返鄉,洛陽的百姓卻很少有回來的,這是他的失職,不能怨孫策。南陽再富,財力、物力也是有上限的,不能竭澤而漁。

    孫策迅速將詔書看了一遍。這段時間,郭嘉陸續收到了長安和冀州的消息,對朝廷取消勤王的事已經有所了解,但他一直沒看到真正的詔書,還不能下最後的結論。

    詔書上得很簡單:長安安定,洛陽卻戰事頻起,再加上長安到洛陽路途遙遠,所需人力、物力無法供應,所以暫時留在長安,不遷回洛陽。等洛陽安定,再作考慮。

    詔書是以子的口吻發出的,但顯然不是子的本意。

    孫策心中疑惑。當初要勤王的詔書發得草率,暫停勤王的詔書同樣草率,顯然有很多話不便明言,隻能含糊其辭。特別是對朱儁這個太尉,詔書裏一句話也不提,既沒有嘉勉,也沒有指責,這實在不合常規。

    孫策慢慢折起詔書,重新塞回木枕中,蹙著眉想了好一會兒。

    “朱公,浚儀攻守的戰事,朝廷知道嗎?”

    “我之前就寫了奏疏,明情況。”

    “那朝廷有什麽回複?”

    朱儁搖了搖頭,耷拉著眼皮,幽幽地道:“你別猜了,朝廷希望勤王的人不是我,而是袁紹。袁紹拒絕了趙岐的調解,不肯勤王,自然要取消勤王之議。伯符,我雖然不能讚同你的做法,但這次病倒卻著實不是因為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孫策笑了起來。“朱公口無憑,你還得給家父手書一封,要不然我可不敢回豫州。”

    “不回去也好,就留在洛陽幫我吧。”朱儁看著孫策,牽動嘴角,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如果能把洛陽治理得像南陽一樣,也許子就願意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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