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顒示意荀攸將他推到角落裏,不要影響邯鄲淳,正好聽聽邯鄲淳究竟講些什麽。

    邯鄲淳銀白的胡須在陽光下發著光,雙眸中散發著年輕人一般的神采。他背著手,來回走動,步履生風,一點也不像年近花甲的老人。

    “諸位,這塊碑是春秋時的古碑,經過初步解讀,我們認為和夫子困於陳蔡有關,墓主葉勝是當時接應夫子的楚軍一員,官居左司馬。相比於古籍上的記載,這位親曆者的記敘有所不同……”

    何顒當時就變了臉色,輕哼一聲。“我就知道孫策狼子野心,欲掘今文經學根基,為古文經學張目。”

    邯鄲淳聽到何顒的聲音,轉頭一看,不禁笑了一聲,拱拱手,卻沒什麽,轉身繼續講課。他的聲音很洪亮,但內容很深奧,何顒開始還能勉強聽懂,後來就雲裏霧裏,不知所謂了。辛毗和荀攸也不例外,他們通曉經學,荀家對古文經學也有一定的涉獵,但是對古文字卻不甚了了。

    可是他們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這裏麵涉及到世家立足的根基。

    有漢一代,今古文之爭就一直沒停過,隻不過今文經學因時而變,搶占了先機,古文經學因為偏重於學術本身,與政治結合不如今文學緊密,所以雖然從光武帝開始就有心培養古文經學,試圖將古文經學納入官學體係,與今文經學抗衡,卻未能如願,古文經學一直沒能在學術界占據統治地位。

    隨著今文經學的弊病漸漸顯露,不少學者開始兼修古文經學,甚至有學者專修古文經學,但古文經學要想越過今文經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原因不在學術本身,而在於研究學問的人,那些研究今文經學的人已經成了世家,掌握了話語權,如果讓古文經學後來居上,他們的立身之基就沒了。

    但今文經學有一個最大的軟肋:他們不懂古文字,甚至有人認為文字從古至今就是這樣,不出篆隸有兩種。他們所的篆就是指秦朝創立的篆,對篆以前的文字,他們別認,可能見都沒見過。在與古文經學學者辯論的時候,一旦涉及到古籍原貌,他們往往無法自圓其,幹脆一口咬定那是偽書。

    造偽是漢人通病,不論今文經學還是古文經學都幹過,雖然今文經學做得更多,古文經學也不少。最開始提倡古文經學的劉歆就是造偽大師,很多書都是他編造出來的。有這個問題在,古文經學底氣不足,明知今文經學造偽的更多,卻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但現在新情況出現了,這些古碑你總不能他也是偽造的吧?能立碑的人大多是有身份的,不定他們的後人還要,你要是沒有確切的證據,一口咬定這碑是假的,信不信他們家的後人跟你拚命?

    如此一來,今文經學矗立了幾百年的高樓恐怕會一瞬間轟然倒塌,而以今文經學為根基的世家也很可能失去立身的基礎。如果你研究了一輩子的學問被證明是錯的,你還有什麽資格三道四?

    孫策這一招,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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