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委托荀彧梳理禮製史,為新朝製禮。這件事已經有一年多,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這不是荀彧學問不夠。荀氏家傳荀子之學,荀子之學的重點就是禮法,禮與法並重。李斯、韓非重法,成了法家。賈誼上承荀子之學,開儒法先河,為後來的儒術獨尊奠定了基礎。讓荀彧來主持這件事,無疑是合適的。況且就算荀彧本人學識不足,他也可以找到合適的學者幫忙。他的從兄荀悅就是大學者,專治禮經的人他也認識不少。

    但荀彧犯了一個方向性的錯誤,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梳理古製上,沒領會孫策向前看的用心。

    為什麽要製禮?製禮是為了和,君臣和,父子和,夫婦和。一言以貫之,禮法就是理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禮是形式,和是目的。正如地之道。地之間有沒有禮?顯然沒櫻可是地之間有道,地依道而行,即使無禮也能和。

    製禮是為了和,不是為了形式而形式。如果不能滿足這個要求,所製之禮就徒具形式,無人遵行,禮崩樂壞也就成了必然的結果。

    孫策早就過他不信命,但他重道,所以他不惜花費重金修建觀象台,供養徐嶽等人,讓他們衣食無憂的研究地之道。這個道不是嘴上的道,而是要能用嚴格的數理來描述的道,是經得起驗證的道。

    建觀象台是大事,而徐嶽等饒學術講堂更是建業城最有格調的聚會,荀彧有的是時間,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聽過多少講,也覺得孫策這麽做和他宣稱的不信命有些矛盾,卻沒有真正勘破其中的奧秘。

    這才是孫策的敬法地。既是務實,又是務虛。

    禰衡噴荀彧,大部分是因為荀彧所製之禮自相矛盾。這些矛盾一方麵來自於禮法本身的矛盾,另一方麵則來自於所製禮法和實際形勢的矛盾。孫策推行新政十年,很多做法都是不符合既有禮法的,荀彧沒有從理解實際形勢的角度去製定禮法,反而希望從既定禮法中推陳出新,不可避免的陷入方鑿圓枘,格格不入的困境。

    攻擊別人相對簡單,製定禮法卻沒那麽容易。禰衡噴荀彧噴得痛快,自己也沒真正理解孫策的用意,所以才被孫策那兩個問題難住。這些問題,他已經考慮了很久,隻是還隔一層紙。現在孫策在觀象台見他,捅破了這層紙,禰衡頓時豁然開朗,荀彧也明白了自己錯在哪裏。

    其實這樣的道理並非孫策生造,古人早已言之,《呂氏春秋》中就有這樣的法。但呂不韋以商人而權臣,又以謀逆而終,不入儒生法眼,研究《呂氏春秋》者寥寥無幾。

    相比之下,儒家重師法、家法,講究字字有出處,讓他們拋棄經典,依道製禮,思想上很難轉彎。孫策以為荀彧曾在關中推行新政,應該能接受新事務,但他顯然低估了荀彧思想上的慣性。

    荀彧很慚愧。

    “由三皇而五帝,由三代而秦漢,形勢時時而變,禮豈能一成不變?”孫策籲了一口氣,緩緩轉身,目光從荀彧和禰衡臉上掃過。“荀大夫,還記得孤與你以弈道喻治道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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