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和荀彧談得很投機,即使荀彧的觀點和他並不完全一致。

    即使沒有正式研究過政治學,他也知道治國——尤其是治理一個大國——不能隻講軍事、經濟,還要講思想。沒有思想凝聚力,人再多也是一盤散沙,隻會在無盡的內鬥中耗盡元氣。

    帝國創立於秦始皇,成於漢武帝,而關鍵人物就是董仲舒。他改造了儒學,為帝國提供了思想工具,雖然這個工具並不怎麽靈光,先不足,後患無窮,但他畢竟做了嚐試,即使這個嚐試不怎麽成功,很快就惹來了更大的麻煩。

    孫策想扭轉這個局麵,當然不能沿用經學,但他自己也沒有能力提出一個新理論。社會主義價值觀?這肯定不行,基礎不具備,一意冒進,隻會落得王莽的下場。自由、平等、博愛?似乎可以有,但如何貼得這個時代的實際情況,得讓人信服接受,這需要更多的理論建設,不是喊幾句口號就行的。

    這件事交給荀彧來做,最合適。

    在吳國的朝廷架構裏,不管是首相還是計相,都不會有荀彧的位置。他來得太遲,又曾是朝廷的尚書令,是降臣,如果擢以高位,很難服眾。況且他身後又站著人才儲備深厚的汝潁係,一旦讓他處在實權位置,汝潁係必然坐大,打破朝堂上的派係平衡。

    讓他負責思想理論建設是目前比較合適的選擇。荀彧雖不是那種尋章摘句的儒生,不以學問著稱,但他的學問並不差,對儒墨道法的學問源流都有一定的了解,又有行政經驗,能理論聯係實踐,對新政的了解也超出絕大多數人,優異的綜合素質讓他成為主持建立一套能與新政適應的思想理論的最佳人選。

    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也有這樣的想法。他不是純粹的儒生,但他無疑受儒學影響最多。相比於其他諸家,儒學是最重視個人人格的學派,儒生以士自居,積極入世,卻又不甘心做權力的奴隸,汲汲於心的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真正的讀書人最遠大的理想不是像王莽那樣做皇帝,而是像伊尹、周公那樣做帝師,換一個法也可以叫強臣。

    但強臣也是臣。兩千多年的帝國史上,強臣很多,篡位的卻寥寥無幾,比起手握重兵,動不動就弑君篡位的武人,讀書人還是有點底線的,五代以後,宋以文製武,其實也是沒辦法的選擇。

    對荀彧個人來,經曆臉錮之禍,他對臣權的渴望更加迫牽孫策願意以禮相待,保持君權、臣權的平衡,他求之不得。有了這個前提,再談如何保持平衡才有意義。

    實事求是,對孫策的態度,荀彧是有些驚喜的。他沒想到孫策會有如此開明的想法,畢竟孫策對讀書人——尤其是黨人——的觀感一直不佳。不過想想孫策施行的新政,再想想他那些看似驚世駭俗、離經叛道,卻又振聾發聵的言論,荀彧又釋然了。

    這就是五百年一出的聖人,他就是為了拯救這個亂世而來。與他相比,先帝劉協雖然聰慧過人,不失為一代英主,畢竟離聖人還有一些距離。他敗在孫策手中,不冤。

    難怪他走得那麽平靜。或許,他也看清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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