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日落長河

第二十六回 智紀昀明哲勸良將 賢傅恒倥傯理民政(2/5)

    三個人深深叩下頭去:“遵旨!”

    晚膳乾隆仍在督署衙門用,卻是傅恒、金、尹繼善陪座進餐。紀昀下午接見了江南圖書采訪司的官員,一同吃飯,又到北書房見劉統勳,安排乾隆貼身護衛的事,又說了傳遞阿桂和各省送來的黃匣子傳遞事宜,剛說了句“你的身子骨兒——”半句公事外的話,劉統勳已下了逐客令:“你還是多操心點主子的飲食起居罷!留著精神,主子回鑾北京,我專門設席,作徹夜長談。一會兒我要見臬司衙門的堂官,還要見江南大營提督,劉墉子時時分也要來見,今晚一夜工夫不夠用呢!還有一條醜話說到頭裏,南京這地方風俗不好,防著壞女人勾引主子。我們私誼是私誼,這上頭出病兒,體尊情麵算你扔掉的。”紀昀素知他的性子,也不見怪,笑著起身道:“臨行前三天,老佛爺見我進慈寧宮兩次,都是你這個話頭。主子娘娘叫了傅恒,大約也是約束弟弟不許拈花惹草。放心——主子雖然倜儻,並不是正德皇帝;我也不當江彬!”說得劉統勳也笑了。

    紀昀辭出來,天已經麻蒼上來,踱到前麵花廳後牆,卻見兆惠過來,便問:“主子用過晚膳了麽?誰在值崗?”“這會子是***,海蘭察已經去渡口,接兩位主兒去了雞鳴寺。”兆惠說道:“主子叫我喚你,預備香燭供銀,和馱轎,這就去毗盧院下宿。我和海蘭察送你們到山門外,護衛差使交割給按察使衙門。江南大營、臬司衙門、總督衙門幾股子拱衛還不夠麽——您還要劉老爺子再操這份心?”紀昀笑道:“這你不懂。天上地下就這一個主子,哪有一兩個衙門統管護衛的理?我告訴你一個信兒,那個在監獄裏欺負你的獄頭兒——叫什麽來著?”

    “胡富貴!”

    “對了,胡富貴。”紀昀望著一天紅霞中漸漸南去的雁行,說不清是個什麽神氣,緩沉地說道:“他為躲你,求人調回健銳營,兵部調人點名要了他,到金川大營中軍當戈什哈,要跟你出兵放馬了!”

    兆惠沒言聲。

    “聽說你曾對天發誓要殺他?”

    “中堂大人!您……您怎麽知道的?”

    紀昀抿了一下嘴唇,毫不遲疑地說道:“你奏過皇上,我自然知道。皇上說,英雄快意冤仇相報,昔日李廣曾殺陵尉,朕為什麽不能成全兆惠這個心願?”

    “聖上!”兆惠覺得胸中氣血翻湧,激動得五內俱沸。他站定了身子,說道:“主子知道我的心,這樣體察入微,我兆惠粉身碎骨不足以報!”

    紀昀也站住了腳,不知怎的,他歎息了一聲,隻說了句:“你真該讀讀《李廣傳》——我要去給皇上預備馱轎香燭了。”說罷便揚長而去。

    …………

    這一聲歎息,縈在兆惠心裏,像一個謎破解不開,戰艦開到武漢碼頭,兀自在船頭沉吟。傅恒幾天來一直在艙裏覽閱從前金川的軍情奏報,對著木圖精研金川形勢,也是焦勞困倦,聽戈什哈報說座艦將進碼頭,他便出來散步,誰知卻碰見海蘭察站在船邊扭著身子晃來晃去向江裏撒尿,不禁一笑,說道:“你這是什麽毛病?連撒尿也不老成!”“回大帥的話!”海蘭察笑道:“我是努著勁多撒一會子,等到了戰場,好甩開勁打仗!——”海蘭察嘿嘿一笑說:“喂,兆惠,你這幾天恍惚不定的,是想你那個雲丫頭子了吧?”兆惠聽見,一笑走了過來。

    “海蘭察說的是,”傅恒隨艦顛簸上下,笑道:“我也看你好像有心事。”

    兆惠因將紀昀的話告訴了傅恒二人。海蘭察道:“這事犯的什麽嘀咕?一刀殺了狗娘養的,值什麽鳥?紀大人不過是仁義心腸——這事有什麽吃心的!”傅恒望著汩汩東去的江水,許久才問道:“你要殺他?”

    …………

    “你兵權在手,殺他如同撚死一隻螞蟻。”

    “傅中堂……若是你當時身曆其境,親受其辱……你也會起誓殺他!”

    “會的。”

    傅恒眯縫著眼,望著一江血紅的水,和夕陽下愈來愈近的黃鶴樓,長江上絢麗壯觀的落日是那般雄渾,排浪一層層帶著細碎琳琅美玉相撞的聲音,在長嘯一樣的江濤中,輕輕擊拍著船舷,像億兆人在遙遙合唱中的和聲……他似乎有些沉醉了。許久,一聲沙鷗孤淒的叫聲傳來,他眼皮一顫,才清醒過來,緩緩轉向二人,對二人說道:“士可殺而不可辱,陵尉吃醉了酒,李廣又是賦閑將軍,遭辱忍不下這口氣,再掌軍權,就殺了這個不曉事人。很痛快——你的事和他仿佛。”

    “那為什麽紀中堂又——”

    “就皇上而言,死一個胡富貴,得一員上將,這個出入賬不消算的。”傅恒的衣袂辮子都在江風中微微飄動,臉上似喜似悲,說道:“司馬遷著文提這一筆,可不是在誇獎李廣,是貶說他的器量——韓信受胯下之辱,拜帥之後又用了辱他的人,提這一筆,卻是在讚賞韓信——你們好生想想。李廣百戰之功不得封侯,到底是生不逢時,還是他的器宇不夠?”

    這一說二人都怔了,兆惠還在沉吟,海蘭察摸著頭笑道:“真有點那個那個……人家說的‘提壺(醍醐)灌頂’的味道,我得生方兒讀點子書中堂您多多的提幾把壺,常開導開導我們。”傅恒一笑,已聽黃鶴樓邊鼓樂吹打細細傳來,便住了口,也不再進艦艙,隻站正了身子,兆惠和海蘭察後跨一步,釘子似的按劍倚侍立在後,艦上衛護的親兵早已列隊,佩刀站在官艙兩邊,霎時間,滿船都是刀光劍影,旌旗帥旗間甲冑林立,十分森肅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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