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女兒

海爾波普還沒有走遠(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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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的某個聚會,大家在江邊,可能有點喝多了,一起抬頭看星星。我這些年的星空知識有了用武之地,為他們準確指認了仙後座、獵戶座、

    小熊星座、金星、木星……獲得了大家的熱烈掌聲。

    海爾波普已經走了很多年。我學過八年的大提琴成了談資。我愛過的星星碎成了虛榮。

    我買得起一屋子的A4紙來圓兒時的繪畫夢了,可我沒才華。

    2017年初,我坐午夜航班。飛機飛入平流層,頭頂再也沒有雲層遮蔽,機艙燈光還沒亮。我把半個身子都趴在舷窗上,用手臂和帽子隔絕一切光線。

    看星星。

    漫天星鬥,比機翼的夜燈都要明亮。即便舷窗的雙層的塑料玻璃模糊,也無法抹去它們的光輝。

    我就從小小的窗子裏向外看。平日裏資訊都是爭搶著撲入我眼裏,隻有這時候,雙眼努力睜大再睜大,視線紮入濃重的夜色,撥開玻璃的劃痕阻隔,去追隨和想象凜冽的風與璀璨的星空。

    我愛了星星這麽多年,這是我離它們最近的地方。

    我捂著窗子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客艙燈光亮起來。一轉頭,後座男子沒來得及收回目光,驚詫和疑問還留在臉上,可能以為我中邪了。

    我不好意思地跟他說,外麵有星星,你把燈光擋住看看。他冷漠臉,點點頭,沒有照做。也是正常。我就尷尬地坐下了。

    等我一回頭,發現他也用外套蒙著頭,趴在那裏看。被我發現,麵上一絲羞赧。

    我笑:星星多吧?他也笑,點點頭:可不咋的,老多了。我不知怎麽想起2001年的三個願望。

    世界和平,爸媽身體健康。我成為很了不起的人。隔壁班的男孩子會喜歡我。

    前兩個現在還無法驗證,但第三個,切切實實地,實現了。

    那個男孩子毫無預兆地跑來跟我說,聽說你喜歡日本漫畫,那你會畫畫嗎?能不能給我畫幾張?

    我毫無準備,卻打腫臉充胖子地說,沒問題!

    期末考試期間,我擠出時間,奮不顧身,連畫了十張大彩圖,卷成筒鄭重地送給他。

    他打開,表情變幻莫測,堪稱精彩,許久才說:“……好看!畫得真好!”

    很多年後,我上了大學,他來北京找我玩,大雨天我們一起困在半地下室的咖啡館,看著雨落在高高的草叢。

    他那時候才敢問我——你是怎麽有臉拿蠟筆畫送給我的?

    十四歲的我畫了十張蠟筆畫,比幼兒園小孩的繪畫水平高不了多少;畫的內容是《你好,舊時光》裏麵餘周周講過的鄉下老鼠進城故事的雛形。

    在我小時候,有首很著名的兒歌,第一句就是:“有一隻鄉下老鼠要到城裏去。”

    回想起這幾幅丟人的畫,我有點氣急敗壞。我說那你還要?他沒說話,笑了。我怎麽會把這些都忘記呢?星星有情有義,是我們太善變。

    科學家說,2020年之前,用望遠鏡或許還能看得見海爾波普,它還沒有離開太陽係。

    而我卻早已不再是那個堅信自己站在宇宙中心的小孩了。人類太渺小了,我的情緒、願望、誓言、夢想,都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能量,連身邊的人都未必能夠完全感知,遑論傳遞給星星;即使能夠抵達,也是在我死去很久很久之後了。

    但我和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仍然在努力地發出微弱的光,認真度過這

    對於宇宙來講無比渺小的一生。

    在我死去很久很久之後,軒轅十四還能看得到那個對著它虔誠信奉、立誌不講髒話的,十四歲的我。

    它們應該會知道我的結局。海爾波普還沒有走遠。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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