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桂花(2/5)

    這樣的傳言，是可信的。因為鍾家兩口子都是南方人，剛搬進我們大院的時候，每年秋天，常有老家人給他們寄點兒糖桂花來。他們對這玩意兒挺鍾情，熬八寶粥、做醪糟、包豆包、煮湯圓，都愛放點兒這玩意兒。後來，他們和老家的關係漸漸地斷了，就自己到稻香村南味店裏買這玩意兒。正月十五，鍾太太煮好她自己親手包的湯圓，有時候會端一碗送給我們嚐嚐，別說，還真的挺好吃的，添了一點兒這玩意兒，立馬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濃鬱的香味。龍睛魚自然會從他們家鍾愛的糖桂花想到了桂花樹。

    楊家老四種上這棵桂樹後的第二年秋天，桂花就開滿了樹。花不大，米粒一般小，金黃色一片，綴滿枝頭，一粒一粒的小花不起眼，聚集成陣，花香就像攥緊的拳頭一樣，擊打出來是那樣的有力，濃濃的花香長上了翅膀一樣，飛滿我們大院，比起春天開的丁香還要香，還要好聞。

    當然，到龍潭湖苗圃裏買這棵桂樹的時候，人家沒有蒙他們兩個中學生，說來年肯定能開花，還就真的開花了。更重要的，還得算是楊家老四喜歡農藝，鑽研這門學問。他先是把原來種花的土全部換了，那土還是我們好幾個孩子幫助他拉的平板車，到後河沿的護城河邊挖來的呢。我問過他為什麽非得換土？他說，等你長大了你就懂了，花草樹木對生長的土壤需求不一樣，就像是不同的人對生活的需求不一樣，就像有人喜歡吃甜的，有人喜歡吃酸的。樹和人是一樣的，聽說過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個詞吧？

    我聽了似懂非懂，隻見他換了土之後，還往土裏摻和了好多他媽做魚前刮下來的魚鱗和吃剩下的魚刺，又買了點兒什麽溶液灑在土裏。我看了瓶子上寫著“硫酸亞鐵”，就更不懂了。但是，也更佩服他了，他懂得可真多！

    冬天來臨之前，我見他又用他爸幫他找到的黃色草繩，從樹的根部一直包到樹幹的中間。我幫他忙乎的時候，他對我說，桂樹是南方的樹，嬌氣，怕冷，你幫我看著點兒，別讓那幫孩子把草繩給掰走玩去。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我看見龍睛魚的爸爸鍾老師，還專門幫助楊家老四給這棵桂樹剪枝。是個星期天的早晨，大家都休息，我們一幫孩子也跑到楊家房前那棵桂樹下看熱鬧。龍睛魚跟在他爸爸的後麵，也跑來了，楊家老四搬著一個“人”字形的梯子立在樹下，他自己爬到梯子上，鍾老師在下麵指揮他剪，不住大聲地說：別怕多剪，枝子太密，遮擋陽光，桂樹喜歡陽光。早晨的陽光，透過桂樹的枝葉，斑斑點點地灑落在楊家老四和鍾老師的身上，還有龍睛魚仰著頭伸長了脖子的臉上，她那副近視眼鏡的鏡片上反射著的全是一片閃閃爍爍的太陽光。

    這棵桂樹，給我們全院庸常的日子帶來新奇的歡樂。盼望著它早點兒開花，便不是楊家老四和鍾家龍睛魚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們小孩子的心思更集中在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這棵桂樹上，根本沒有注意，就在桂樹一天天長大的日子裏，楊家老四和鍾家大閨女的感情，也一天天在長呢。桂花開滿樹的時候，他們的感情也在悄悄地開著花噴著香呢。

    這一切，是瞞不過鍾楊兩家老人的眼睛的，他們都是過來人，知道這種年齡的男女常在一起的結果，當然會像樹到了季節要開花一樣的，哪有不讓樹開花的道理？鍾家兩口子都是政府的幹部，看楊家老四愛學習愛鑽研，當然喜歡這樣的好孩子。楊家看鍾家是詩書之家，文化比自家高，鍾家大閨女性格文文靜靜的，長得又白白淨淨的，自然更是喜歡。因此，雖然兩人也屬於老師都反對的早戀，但他們兩家卻悄悄默許，睜一眼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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