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

2、杖斃(2/3)

    有人要殺他。

    這並不是秘密,他進入闃都便是要替父受過。他是中博沈氏僅剩的餘孽,父債子償,在詔獄審問結束後,皇上一定會用他的命來祭奠中博敦州茶石河一戰中被坑殺的三萬軍士。

    但那不應該是這樣的暗殺。

    沈澤川用拇指擦拭著唇角,偏頭啐掉了口中的血沫。

    如果沈衛確實是私通外敵意欲謀反,那麽沈澤川遲早也要死,何必再多此一舉來暗殺他一個無名無姓的庶子?闃都之中還有人在擔心審問,若是這般,那麽沈衛兵敗一事必有蹊蹺。

    沈澤川什麽都不知道。

    他在端州有師父,他的兄弟是師父的獨子紀暮。對他而言,沈衛隻是建興王,與他沒關係。沈衛到底有沒有通敵,他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必須咬死了沒有。

    地上寒冷砭骨,沈澤川就這般趴著,被凍得反倒比白更加清醒。他是錦衣衛欽提重犯,所有的緝拿牌票、拘傳駕帖以及精徽批文全部都是自上傳達,直接把他從離北世子蕭既明手中提進了詔獄,甚至繞過了三司會審。

    這已表明了皇上絕不姑息,定要徹查的決心。可誰這般大的膽子,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仍然要鋌而走險,想在皇上親審前殺掉他?

    寒風仍然在窗口咆哮,沈澤川轉動著眼珠,盯著黑暗中的牆壁,不敢再閉眼。

    翌日微涼,沈澤川便被重新提入大堂。門外風雪大盛,前幾日冷臉相對的審問人正滿麵含笑,雙手奉茶,恭恭敬敬地候在太師椅一側。

    那座上坐著個麵白無須的老內宦,頭戴鶴絨煙墩帽,身著葫蘆景補子,外罩的氅衣尚未解下,正抱著個金玉玲瓏的梅花暖手養神。他聽著動靜,方才睜開了眼,看向沈澤川。

    “幹爹。”這幾日奉旨審問的紀雷彎腰,“這便是建興王沈衛的餘孽。”

    潘如貴瞧著沈澤川,:“怎麽搞成了這個模樣。”

    紀雷心知潘如貴並不是在問沈澤川怎麽一身髒臭,而是在問他怎麽至今未審出個所以然。

    紀雷額角浸汗,他也不敢擦拭,隻維持著彎腰的動作,:“豎子蒙昧無知,從中博帶回來便神誌不清,也不知受了何人教唆,一直不肯交代。”

    “皇上要的欽提重犯。”潘如貴並不接茶,“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入了大名鼎鼎的詔獄,由紀大人你親審,竟至今遞不出一張供詞。”

    紀雷奉著茶,苦笑道:“正因為是欽提重犯,反倒不敢擅自動刑。他來時已經身染風寒,要是沒個輕重弄死了,沈衛這案子就成懸案了。”

    潘如貴端詳了沈澤川一會兒,:“咱們都是主子座下的狗,要是牙齒不那麽鋒利了,留著也是無用。知道你有難處,可這都是你分內之事。眼下皇上要見人,這是體諒你們錦衣衛,你怎可再生抱怨。”

    紀雷趕忙拜伏下去,:“幹爹所言極是,兒子受教了。”

    潘如貴鼻間“嗯”一聲,:“把他收拾幹淨咯。髒成這般模樣,哪能麵聖。”

    沈澤川被雜役帶下去清洗,腿上的傷做了簡單的包紮,套上了幹淨的棉衣裳。他由人擺布,身體行走不便,登上馬車時費了些功夫。

    潘如貴終於接了紀雷的茶,盯著沈澤川的背影,:“這當真是沈氏餘孽?”

    紀雷:“正是。他是茶石坑裏的唯一活人,由離北蕭世子親自拿住,一直關押在離北鐵騎的囚車裏,中途不曾讓旁人碰過。”

    潘如貴抿著冷茶,半晌後皮笑肉不笑地:“蕭世子是個謹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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