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二十三回 生嫌隙少將帶孤軍 同敵愾迎敵困金川(2/5)

    “有。”

    “沒吃飯,還是肚子裏沒了草料?!”

    “有!”

    張廣泗留心到阿桂木著臉沒有答應,臉一沉正要發作,慶複在案下暗暗扯了一下他的袍角,冷笑一聲,轉臉問鄭文煥:“前頭我已經下令,把四門大炮全調到這裏,你辦了沒有?”

    “回軍門,道兒太難走,昨天才拉來,炮筒都叫泥沙堵住了,才擦洗幹淨。還要等晾幹了才好使用。”

    “用火烤幹!”

    “喳!”

    “糧食蔬菜缺不缺?”

    “回軍門,不缺!”

    “藥呢?”

    “不缺!”

    鄭文煥見張廣泗臉上放光,知道他要決策下令,忙命:“在木圖跟前再掌幾盞燈!”張廣泗大手一揮笑道:“我閉著眼也知道小金川周圍地理,要木圖做什麽?不用!”

    “慶大人,大帥!”一直沉思不語的阿桂突然抬起頭來,說道:“標下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嘛。”張廣泗鐵青著臉,身子向椅背一仰說道。

    “喳!”

    阿桂似乎猶豫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鎮靜,“叭”地打千兒行禮起身,說道:“如果不知己不知彼,這個仗仍舊打不好。我軍六萬,敵軍六千,十倍於敵,到現在沒有尺寸之功,值得好生想想。”他目光炯炯看了張廣泗一眼。

    “唔,唔?”

    “我軍是客軍,北路軍走的旱道,南路軍走的全是沼澤,敵軍是以逸待勞。我們不占天時,至少說不全占天時。”

    “哼!”

    “鄭軍門方才說,地理上敵我共險,”阿桂沒有理會慶、張二人滿麵怒容,款款說道:“其實我們隻是能在險地落腳圖存而已,根本談不上‘共險’。前天,莎羅奔部落裏一個老頭子,刺死賴湯將軍部下一個崗哨,派四十個兵去追他,光天化日之下讓他逃進山洞裏,追進去的兵十幾個,隻有四個出來的,身上還纏著毒蛇——這似乎不能說是‘共險’吧?”他掃視著目瞪口呆的鄭文煥、紅頭漲臉的慶、張二人和一群低頭不語的軍將,倔強地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不曉得莎羅奔部落裏現在怎麽樣,但我軍現在士氣不高,這裏是水路,逃不出去,軍報裏說的,北路軍每天逃兵幾十個,軍法司殺人殺得手軟了,改為在軍中服苦役!士氣不高,厭戰思鄉,這怎麽叫人和?”

    慶複早已氣得手腳冰涼,見他還要說,“砰”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扠出去!”“別忙,叫他說下去!”張廣泗心裏已經起了殺機,反而定住了心,格格一笑說道:“聽聽也有好處。”

    “標下遵命!”阿桂又拱手施禮,竟一轉身大步跨到木圖旁,在沙盤上撿起鞭子指點著,說道:“這裏和雲貴不同之處,在於雲南多是旱路,利於內地兵士行進。這裏和青海相比,青海地勢還算平坦,便於騎兵運動各方策應。我軍現處的位置在小金川東七十裏,四十裏水路不能通舟楫,要蹚著沒膝的泥潭行進,有的地方陷人陷馬十分難走。三十裏山路,炮車要走三天。我們大隊人馬一動,小金川鎮上男女老幼搬家都來得及。駐紮小金川,我們的糧餉運送就更為難辦。北路軍也是一個道理,要過七天大草地,打下大金川一座空城,又一時和小金川我軍形不成犄角之勢,容易被莎羅奔分割各個擊破,而且退路毫無指望……”

    他畫出這樣一幅可怕的畫兒,眾人都打心底冒出一股不可抵禦的寒意。但仔細思量,阿桂的話竟都是他們日日思慮、又不敢出口的話。鄭文煥心知阿桂說的句句是實情,但他久在張廣泗淫威之下,俯首帖耳已成習慣,既不敢違拗張廣泗,又為阿桂擔心。就是阿桂,也是帝心特簡,特旨授為副將的要員,也不能輕易開罪。眼見將軍們一個個被他說得噤若寒蟬,張廣泗血脈俱張,立刻就要雷霆大怒,急得手心裏脖項上都是冷汗。輕輕咳嗽一聲,陰沉沉地問道:

    “阿桂,你學問不壞嘛。是進士出身?”

    “回大帥,我是恩蔭貢生,賜進士出身,由文官改做武職。”

    “是陝州獄暴的案子過後,改任參將的吧?”

    “是。”

    張廣泗從鼻子裏嗯了一聲,語調變得又緩又濁,說道:“這麽說,你是文武全才了。聽你方才一席話,都是不能進取金川的意思。照你的想法,應該怎麽辦?”阿桂盯了張廣泗一眼,立時意識到自己已處在極大的危險之中,他是極聰明的人,幾乎連想也不想,朗聲答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標下以為,先以小股部隊佯攻小金川,大金川的莎羅奔必然回救,大金川空虛,北路軍乘虛而入。那時,我們才能說得上與敵共險,從這裏正麵強攻,莎羅奔也難以敵抵!北路軍由巡撫紀山親自經營,四川的糧庫都調盡了,他們不缺糧,大草地也不是過不去的,穩穩當當占了大金川,全盤形勢就於我們有利了。小金川這邊現在正是雨季,七百裏糧道上河湖交叉,太難走,隻能佯攻誘敵。待取下大金川,到了旱季,沼澤地幹涸了,利於運兵行動。莎羅奔再大的能耐,被我三路大軍壓在巴旺幾十裏老林之中,四麵皆是我軍,惟一的通道是終年積雪的夾金山,他不死即降,沒有第三條道兒好走!”他放下鞭子,麵不改色施了一禮,回到自己位置上,慶複因沒有細看木圖,聽得心裏一盆糨糊。他隻覺得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年輕人狂傲無禮,一點也沒把幾個上憲主官看在眼裏,心中有氣,說道:“聽起來似乎頭頭是道。你方才講天時地利人和都於我不利。那麽,打下大金川,為什麽就占住了天時地利人和?”

    “慶大人!”阿桂心裏也真是瞧不起這位欽差,眉心一挑,躬身答道:“我們隻是人多。三路軍馬有兩路困在澤國之中,與其說是‘打仗’,其實隻是‘活著’,怎麽會有士氣?沒有士氣,那就既沒有天時,也無所謂人和。打下大金川,上可以向朝廷有所交待,下能夠鼓舞士氣——士氣能鼓起一半也是好的——我六萬人馬就是豆腐渣,也夠撐死莎羅奔這頭野豬!”他的話立即引得幾位將佐活躍起來,雖不敢交頭接耳,臉上卻都帶了喜相,互相交換著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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