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十三回 小雜佐揮扇撞木鍾 大製台籌劃運錢糧(2/5)

    “唔,是這樣。”尹繼善認識鄭文煥,不學無術,又愛掉個書袋子充儒將,為此深得總督大將軍張廣泗寵愛。想著鄭文煥那張長長的臉,一說話先使勁咽唾沫的模樣,尹繼善不禁一笑。說道:“原來老兄現在還沒有職事——”還要往下說時,一個戈什哈在書房門外稟道:“勒大人他們來了。大人是在書房見還是去簽押房?”尹繼善笑對肖路道:“咱們先過去,再尋時辰說話吧。”肖路忙站起身來連連稱是,陪著尹繼善逶迤向南,勒敏、阿桂二人都已迎在階前。隻有高恒和他極熟稔,站在滴水簷下,待眾人行了庭參禮,笑嘻嘻上前來,用扇骨兒敲了一下尹繼善肩頭,說道:“你好偏心,吃娃娃魚也不請我!在北京,老尹相公有口好吃的,還總惦記著我呢!”尹繼善微笑道:“恐怕你想吃娃娃魚是假,想見巧媚兒才是真的。告訴你吧,上個月巧媚兒的娘病了,她回揚州去了。”——因見勒敏幾個在聽他說話,尹繼善忙打住了。偏身讓手,請眾人進了簽押房。又道:“不必拘禮。我們商議軍事,鬧起虛文兒來不是事。”

    阿桂一坐定便道:“北路軍最要緊的是糧食,南路軍急等的是藥材,天氣一天天見熱,不但瘴氣,樹林子裏蚊叮毒蟲咬——已經有二十幾個人犯了瘧疾,有一匹馬被銀環蛇咬死了。我來前見了慶複相爺,他說:‘你轉告繼善,二十天以內解毒藥運不來,幾輩子的交情也都顧不得了。’川北的糧已經從河南調出。”尹繼善點點頭,又道:“藥材這邊也集中了起來,隻是沒有木葉。我上次谘文慶複和廣泗二位軍門,庫銀還缺八十多萬兩,如不快點調來,過了六月,我這裏就無銀可支。這是軍費,本不應地方支墊,為了應急權作支應。銀子再不運來,我也沒什麽交情可講了。”想了想,又補加一句:“江南的藥這次是羅掘俱窮了。還要請慶大人、張大人從雲貴再采辦一些。軍用是一說,不能誤,民用的藥也不敢誤得久了。萬一傳疫、或者發生瘧疾什麽的,豈可掉以輕心?”

    “尹中丞,”勒敏在椅中一欠身說道:“銀子的事且請放心,戶部撥出六十五萬兩,已經運出七天,現在隻怕已經快到信陽府了。還有十五萬,皇上有旨從海關厘金裏頭出,也不幹礙兩江財政。隻南路軍糧食、藥材,務必在我到衙十日之內運到軍中!中丞,這才是真正的燃眉之急!”

    尹繼善眉頭不易覺察地挑了一下,張廣泗的跋扈是出了名的,自封名將,目無下屬,同級官僚也時受其辱。但科布多王師潰敗,隻有他全軍而返,允、年羹堯青海大捷,他擄敵最多,雲貴平苗叛,更是獨當一麵聲震朝野。除了聖旨,其餘於他都是“狗屁”。慶複也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自己稱號叫“金槍頭”寧折不彎,雍正年間為委派一個河工小吏,和皇帝爭得麵紅耳赤,到底還是按了他的主意辦。譬如班滾的事,低頭服輸,頂多不過落個革職處分,不用許久,依然起複了,偏偏頂著死不認賬——這一相一將都拗得像頭驢,如今搭在一處,能辦成事兒麽?思量著,說道:“想必這是慶大人的鈞諭了,不知張大將軍還有什麽吩咐?”勒敏怔了一下忙道:“慶大人發令時張軍門也在場,沒有別的指令。”

    “很好,我當然不能違命的。”尹繼善笑道:“找的藥材已經集到了燕子磯碼頭。就請老兄親自押送到金川前線。”勒敏不禁驚慌地看了阿桂一眼,他和阿桂從康定同行至此,一路情形了如指掌:有的地方道路年久失修,路麵被洪水衝出一條又一條深溝,有的地方泥石流流過,山川河流都改了向,根本不辨道路,山背蔭的路上還是冰封雪凍,化雪水寒徹骨髓。山麓向陽一麵則麗日豔陽,烘熱如夏,不少路麵被水衝得連個影子也沒有,空手騎馬走一趟尚自心驚,何況指揮千萬馬匹,如何能按著軍令克期把糧食運到?勒敏正在思量,阿桂在旁說道:“勒三哥隻是把慶中營的指令傳達了。我是個直人,尹中丞也不是眼裏揉沙子的,說直白了,十天送到軍中,簡直是胡說八道!誰能一個月運到,我看就是神仙。但我兄弟們遭遇了這種頂頭上司,也是沒法子,中丞是天子信臣,也不過請中丞擔待我們一二罷了。”尹繼善笑道:“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們就離得近了。我看就由高恒兄籌辦這事。”

    高恒不知在想什麽,一直迷怔著出神,聽尹繼善點自己名字,嚇得一怔:“我?!”

    “對了,”尹繼善嘿然而笑,“慶複此舉,其實是不知道路艱險,並沒有報複殺人的心。他的女兒是你的嫂子,你又兼著半個欽差身份。慶複這人我知道,剛愎是剛愎,卻胸無定見。剛才我問,也是這個意思,如果是張廣泗下令,那就另當別論。你隨身帶十幾馱成藥星夜趕往,我的六百裏加緊谘文也就到了,他們惹你這個國舅做什麽?這是一頭。另一頭說,你是從山東通政上頭調來,專門輔佐我籌措各路糧餉的,這趟差使雖苦,卻是絕無危險,身為方麵大員,千裏跋涉煙瘴,送藥勞軍,親赴接敵營盤……嗯,主子知道了能不替你歡喜?這是兄弟替你算出來的一筆賬,你覺得如何?”

    高恒已是喜得笑逐顏開:山東剿匪,我身曆前敵;征討金川,我又身曆前敵!滿洲親貴有哪個勇敢似我的?!功勞自不必說,先就救了勒敏、阿桂一駕,這人情已是落定了。想想道路遙遠艱險,他心裏又是一沉,拍著椅把手哂道:“虧張廣泗打老了仗的,慶複也在川西南好幾年,隻曉得看著地圖瞎比畫,這種蒙瞎驢的仗,能打得好麽?”他頓了一下,又對尹繼善道:“我自個忙不過來,給我派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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