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九回 風雪夜君相侃大政 養心殿學士訴民瘼(2/5)

    傅恒接過來看時,果然是兩份彈劾邯鄲、長治兩府知府縣令的折子,上麵的朱批鮮紅如血:

    奏情均悉。邯鄲知府、武安縣令、長治知府、縣令倶有其應得罪處,所奏是也。然此係過境匪徒,猝然來去,一時不及查拿,情亦有可諒之處。且據聞四人平日操守尚好。其“一枝花”匪眾不能在其境盤踞造亂即可見一斑。國家設州牧之令為愛養百姓,綏靖一方,有此一長朕即不忍輕棄。即著吏部記檔,紀國祥等四人著革職留任,戴罪辦差,秋日考成觀其後效,著吏部專折奏進朕看。欽此!

    傅恒小心翼翼將折子塞進袖子裏,在杌子上一哈腰笑道:“皇上仁愛百姓,作養清官,聖德如天!奴才的見識,這份批語實不局限於四人。應刊於邸報使天下周知。”

    “唔?”乾隆聽傅恒前麵頌聖俗套,莞爾一笑,轉而沉思,說道:“你似乎還有別的話?”

    “是!”傅恒正襟危坐,一拱手從容說道:“自皇上以寬為政旨令明詔頒發天下,小大內外臣僚體仰聖德,輕聚斂、薄征賦、減徭役、清獄讞,百姓萬業複蘇,已可以與聖祖盛年相比,攤丁入畝,羨耗歸公、厚薪養廉,官員差使苦樂不均情形也大非昔年可比,官不取公物,府庫倉廩充盈,朝廷積銀積糧,比之世宗盛時有過之而無不及。盛世治化防微杜漸,吏治最為切要,所以我世宗憲皇帝痛切整頓,懲貪除惡宵旰不懈。此時正是我大清立國以來治安最好、倉廩最實,庫銀最富、吏情最佳之時。這都上賴皇上晝夜勤政,聖德被化、下依百官體仰聖心,不貪不瀆孜孜求治的結果。試看近年,如‘一枝花’、飄高、王老五、韓小七嘯聚山林與朝廷為敵者,紛紛敗亡,無立足之處,也就為這個緣故。國家不以聚斂為事,官員不以貪瀆自肥為事,民殷富足就是自然之理。衣食足而教化行,沽惡犯亂之徒就無所施其伎倆。皇上這份旨意,其實並不是隻對此四個小臣,也不是說清官犯過可以不糾。皇帝棄其小過,取其大端清廉,正為倡導廉風,為官場立個表率,不可以僅僅讓吏部知道,而應該讓所有官員都知道,這才合了治化大道。奴才一時還想不透徹,說的都是老生常談,請皇上訓誨。”

    乾隆仰著臉仔細聽著,咀嚼著傅恒的話,良久,一笑說道:“倉猝之間,能說到這個樣兒,也確實不容易,老生常談其實就是經國大道。自古敗亡之國,十有九是忘掉了老生常談,自古敗亡之君,十有九是聽不進老生常談!所以你奏得好,就照你的意見明發——不要登邸報,就是明發廷諭,各官宣諭就是。你登個小小邸報,他還以為你仍在偶爾‘老生常談’,豈不辜負了你這片心?有些話你做臣子的不敢明講,或者說三言兩語講不透,朕的以寬為政和世宗行政不同。隻是表象的事。孔子於七十二賢因材施教,同為一國之政,可以寬,也可以猛,歸到根上,隻是一個仁。聖祖是仁,世宗是仁,朕也是個‘仁’字,但取當時形勢,施法量律不同而已。但天下數萬官僚,哪能人人知道?讀書人數十百萬,豈能個個君子?就眼下的情勢看,確實是開國以來最好的。但說到‘極盛’,那還遠遠不是,即以吏治而論,有些官見‘以寬為政’,抱定了朕是個爛好人,定必不肯開殺戒的,就生出個貪婪的心,‘千裏去做官,為的銀子錢’,那一丁點兒養廉銀子如何填得他的胃口?這種事曆朝曆代都有的,從來也沒見幾道詔諭就勸返了這些貪官,你刀子不快,刀上不帶血,銀子就比刀子亮,黑眼珠對著白銀子,哪裏還顧得身家性命呢?”他長篇大論說了這番話,不勝鬱悶地透了一口氣,伸手去取**,高大庸料是已經涼了,忙搶前一步將一杯熱**塞在乾隆手中。

    “曆來處置貪汙,都是用‘宰雞給猴看’的法子。”訥親在杌子上一躬身說道,‘猴子見得血多了,知道是哄他,也就不怕了。前明洪武定的懲貪律條何等嚴厲,貪汙二百兩銀子剝皮揎草!明中葉之後仍舊遍地貪官,誅不勝誅。到底還是葬送了前明,想起來也真令人驚醒。所以奴才以為,必須殺猴子給猴子瞧。不要隻揀著小的軟的拿來作法,朝廷動真格的,剪草於初萌,誅貪不避權貴,或者可以稍抑貪風。”訥親自己是宰相,又是皇族勳戚,出了名的清廉自潔,與外官無一絲一縷的糾葛,這話說的嘴響,卻也人人賓服。慶複在旁坐著,挖空心思也想說一點老生常談,乾隆一笑已將**杯放下,“都說得很好,明兒叫衡臣,你們幾個合議一下會同具奏發一道議政明詔,詔告內外臣工。如今吏治大麵兒上尚好,就在防微杜漸上作文章。”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將脖子上盤著的辮子拂向腦後,又對紀國祥四人說道:“今日朕與諸大臣議的,不禁你們傳宣。可在同年同僚間、本衙皂隸、至親好友間,可以多談談這些。這個為人立品之處站住了,在朕下麵就好做官了——跪安罷!”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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