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灰

第一回 意躊躇費鐸訪友 心徘徊郝赫求名(1/4)

    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誰也沒有看見他上岸。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環形廢墟》

    後來,當費鐸再次注視那些石柱,如若記憶留存未有偏差,他已不能想起,時間是如何經年累月助著這斑斑苔蘚,悄無聲息爬上石柱的表麵。縱使這些年他時常經過此處,印象標記下的內容,大約也隻有些變化的結果。原本的公園雖是年代久遠,卻突然被規去了一半麵積,為這城權宜著添了一條道路,暫紓交通壅塞之困。自那時,人行的小徑被改作車行的坦途,兩處人為分隔的空間的交界,旋即便豎起那些石柱,其間勾連了根根柵欄,時間似個貪嘴閑漢,如今也在其上噬出鏽漬。

    廬城這地方季節甚是分明,偏偏不同年份裏的四季,又似同一塊雕版被拓印的千萬次,反而相似得緊。相傳這城名可上溯至太史公的大書裏,仿若自得名以降,除了史書裏言之確鑿的條目,千年歲月裏的花開花謝、暑往寒來也說不出什麽差別。費鐸思忖著,若不是今日偶然看見這苔蘚鏽漬,也斷想不到此處已變了這許多年。隻不過這變化都是些時間的佐料,增些暫時的滋味,左不過還是化入湯水,流進胃裏,不久便被消化掉罷了。

    想來這消息是傳得極快的,被消息播散到的人心,是乍暖時冰上裂開的縫隙,表麵波瀾不起,私下卻應著它擴展的方向,默默有了動作。恰是這看不見的動作,讓費鐸再無法平靜。

    辦公室的氛圍突然混雜進不同以往的味道,他久居其間已然適應,自再受不得這陌生氣息的包裹。許是因這消息終會從隱隱裂縫變作粉碎冰麵的摧枯拉朽,他無能堪受眾人明是知曉又假作沉默的默契。其實此類種種,思想起來也無怪,人總是有些貪戀安穩的,不喜變化捎來的措手不及,難免以為盜鍾掩耳便真能自雲無覺。

    此事父親是敲打過的,他本隻當是父親老派作風的慣性行為,現在費鐸倒是了然這諸事的因果,明明當事,卻似是提線傀儡般旁觀而已。

    此刻是急需要新鮮的,新鮮的景也好,新鮮的空氣也罷,總之他是要與這份陌生切割開來,哪怕孟浪之下揦出的口子略顯突兀也是不顧,遂在辦公時間頂著角落裏幾個微露訝異的眼光悄聲遁走。怎知這公園值冬春之交,景致空氣觀之嗅之都無甚新鮮,盡是些舊物,發現些新綠苔蘚念來也是陳年之積,索然無味。

    費鐸於是坐下,自上衣衣兜摸出盒煙草,想這煙大概是個象征意思,屬孫子輩分,不為自己享受卻全要孝敬他人。這派逢人親近的作風自不是他的個性,與人散煙和這類叮囑都源於父親作為。老人家懸掛副職高位多年剛得退下,平日也狀似散淡閑人,對獨子倒全沒領導姿態,亦無甚遠慮宏觀,偏樂於叨嘮些微末枝節,直教他做人勤懇、相交為善雲雲,如此箴言為子本分亦隻好受著。

    費鐸思緒至此,隻為嘴角添了抹滋味泛苦的淺笑,手指未停了動作,從煙盒邊角拈住隻過濾嘴,似鳥啄朽木將煙草點點抻出,轉而粘在唇間。手裏的火星剛燃著空氣,恰瞥見個老嫗攜了孩童逛園玩耍在近處,隻聽得他悻悻然,無奈卻是自覺摘了嘴上的煙草作罷,那道苦笑倒是又續在了臉上。

    尋常若是得了這個結果多半應該歡喜吧,現在卻是迷茫。內襯口袋裏的通訊工具間或便震動一下,以示它又吞進幾條新鮮信息。煙草被蜷在手心又歸了位,便打開信息來看,果是幾個玲瓏人兒的道賀詞句,眼裏盡填進些日後提攜的客套話,卻也不點破已知結果的玄機,彷佛辦公室裏那醃臢氣氛全縮進了這小小屏幕裏,愈發招人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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