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時間的灰度

第19節(2/3)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將對他的信任、依賴、崇拜、轉化為一份暗戀的情愫的。然而每次看著他對自己露出兄長般溫厚的笑容,那些堆積地沉沉壓在她胸口的感情,便洶湧地在身體裏來回撞擊,撞得五髒六腑都在痛,忍不住一湧而出。

    可惜,每一次告白,換來的都是師兄的白眼。

    有一次,他甚至伸手狠狠彈了她額頭,告誡她,這種話不準輕易亂說。

    可她明明很認真。

    是人們對待愛情太過迂回含蓄。在她看來,愛一個人,若連勇敢說出來都做不到,還能做到什麽呢?

    此刻,她被方鳴的大衣裹著,那殘留著他體溫的苦杏仁味道,象個含混的懷抱,一下將她的記憶拉回老遠。

    她去美國讀書的那一年,偷偷藏了一件他穿過的淡藍色舊襯衫。這襯衫,陪她飛到陌生的出生之地,在陰暗的宿舍間,她疊好它放在枕邊,夜夜與它說幾句親密的私房話。衣服早被方鳴穿得軟熟,似第二層肌膚,有濃濃的屬於他的苦杏仁味,洗多少次都依然縈繞其上。想家的時候,生病的時候、被導師責罰的時候、同學嫉妒刁難的時候、每每要熬不過的時候,她就把這件T恤,貼在麵頰上廝磨片刻,埋首那輕柔質地中,她便會恍然他還在身邊,嗬護著她,會不動聲色伸出兩根指頭,捏住她鼻子,幫她忍住眼淚。

    思念是寂寞濃縮成的一泓月光,每每夜深人靜,才肯照進人心裏。

    她才能偷偷流一滴淚。

    她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父親早在美國有了自己的家庭,對於她來說,那隻是個支票上的簽名。是一年一次固定不變的幾個數字,而不是愛。

    在美國讀書的那幾年,她一次也沒有見過他。

    稀鬆幾通電話,也是為了生活費。

    在父親心裏,她也是個陌生的女兒,專為討債而存在。

    而回到中國,家是屬於母親、繼父宋饒和妹妹宋熙的。而她,她隻在百般維護她,無數次替她擦幹眼淚,給她講睡前故事的方鳴身上,體會過家的溫暖。

    有方鳴的地方,她才會覺得象回家。就像此刻,這一杯甘苦各半的菊花茶,一入口,芬芳的,充滿家的溫馨。

    一時間,兩個人都陷入沉思。

    篤篤篤——

    房門被人曲指敲響,指關節與硬邦邦的木門,叩擊出單調的悶響,投入房間裏的靜謐湖泊,破出一陣漣漪,漣漪中的兩個人被這音石一激,心神一蕩,綺思盡退,回到現實。

    門口站著個黑漆漆的男人。

    說他黑漆漆,是因他渾身上下,隻著黑這一單色,打扮如地獄使者。細看,才發現,他穿一件黑色羽絨服,又從羽絨服裏抽出黑色衛衣的兜帽扣在頭上,帽沿壓得很底,幾乎遮住半張臉。且,他脖子上也繞了一堆黑圍巾,鼻子以下的部分都埋在裏麵。不管誰仔細盯著他看,也隻能看見唯一露在外麵的一管鼻子,倒是分外俊秀,然而因其超乎常人的英挺,反更顯得詭異。

    一時間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男人給愣住了。

    “咳咳咳——”來人清清喉嚨,不等兩人出聲回應,便自顧自走了進去,徑直走到床前,順手不耐煩地將堆在下巴上的一堆圍巾向下一扒拉,露出更為精致的下巴和輪廓性感的唇。

    “你來幹什麽?”徐知宜的羞惱在看見沈肆的這個當口,重新燃起。半小時前的尷尬境地,一下又湧至眼前。

    “雖然你說了,再也不想見到我——”沈肆片頭瞥了一眼方鳴,故作禮貌地略一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而方鳴仍沒有從見到沈肆的驚訝中回過神,這顆萬眾矚目的星,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但他仍禮貌地點點頭,算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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