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行

第24節(2/3)

    “一定很好,”景炎抿緊嘴唇,斬釘截鐵地道:“一定會很好。”

    我點了點頭。

    馬車駛入巷子,又七拐八拐,來到一處,眼前驟然開闊,卻原來榆陽城城內便有山有水,此刻我們到得其城北一處小石頭山前,景炎命屬下停穩了車,抓住一個包裹,打開車門率先躍下,竟然有些迫不及待,連回身扶我都顧不上。我笑了一笑,抱住車內的七弦琴,慢騰騰地下了車。

    我永遠記得這個地方,果然一如記憶的深潭,潭水遠望黑沉,近看卻清澈見底,內裏長滿綠幽幽的長條水草,間或數尾黑魚,遊曳自在。潭邊幾本野杜鵑,此刻過了花季,卻猶自留有幾處花苞,星星點點,煞是嬌嫩動人。再往前,兩叢茂盛垂柳,上百年的枝幹,質地紋理斑駁滄桑,枝條卻柔軟生姿,宛若二八少女輕柔腰身。

    再往前,柳樹之後,有屏風般一塊巨石,那下麵一處孤塚,冷清孤寂。

    景炎早已在墓前擺好果品點心,甚至有一小壺酒。此刻正趴在墓碑邊,手持巾帕,仔細擦拭那塊石碑。

    沒有墓誌銘,沒有祭文,上麵很簡單寫著四個大字“罄央之墓”。

    字體渾圓中帶了稚氣,一看便知是景炎的手筆。

    那時候,他這手臭字讓罄央又氣又好笑,偏偏景炎生性散漫懶惰,最煩在這等事上耽擱功夫。在疊翠穀呆了好幾年,同去的少年個個出類拔萃,人中龍鳳,唯有他仍然一手臭字,一生也改不了。

    那時候,罄央大抵沒想過,這手臭字,日後竟然會刻到自己墓碑上,便是死了,也不能擺脫。

    我笑了出聲,走過去也不客氣,隨意席地而坐,將七弦琴隨手一擱,撚起一塊豌豆黃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景炎,你這點心幾時買的?路上怎不見拿出來?”

    景炎橫了我一眼,道:“去去,怎麼跟小琪兒一樣饞嘴?這是給罄央準備的,有你什麼事。”

    我趕緊大大咬了一口,將那半塊點心遞回去道:“小氣,還你便是!”

    景炎懶得理會我,扭過頭去,使勁擦罄央的墓碑。

    我沒話找話道:“景炎,你給他挑的這地方還真不錯,趕明兒我要嗚呼哀哉了,你也把我埋這好了,罄央哥在這,我做鬼也還有人照應。”

    景炎手一頓,轉過身來惡狠狠盯著我,看到我心中發毛,呐呐地道:“怎,怎的?”

    他冷哼一聲,將巾帕一扔,怒道:“憑什麼想我收屍?想得美!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你們當我是什麼?啊?!不過小時候學藝承你們照顧過兩年,罄央便罷了,你小子何德何能?我費了多大力氣才找到你?這幾年為你又做了多少事?縱使我欠了你的,也早就該還清了?憑什麼還想讓我收屍?憑什麼?”

    我們相識多年,除去少年時代肆無忌憚的嬉笑怒駡外,自遭逢變故以來,他對我總是心疼照料多些,從未如此聲色俱厲。我被他吼得有些發懵,瞬間明白了過來,暗歎一聲,過去握住他的手,果然一片冰涼,他聲調降下,卻仍餘怒未消:“王八蛋,你若死在我前麵,我定然任你曝屍街頭,絕不多瞧一眼,絕不!”

    我點頭,柔聲哄著他:“好,你愛怎麼樣便怎麼樣。”

    景炎胸膛不住起伏,突然一把拉住我,道:“跪下。”

    我老實下跪,對著罄央的墓碑,景炎按住我的肩膀急切地道:“罄央哥,柏舟就愛胡說八道,你可千萬別當真。你這麼好,此刻定然升仙的,就保佑一下這個小混蛋,讓他別橫死枉死病死,別真有天非得我去收屍,這等事,一次就夠了,罄央哥,你若是怕沒人陪,我燒很多丫鬟小子去伺候你。柏舟好吃懶做,又多病,其實沒什麼用,你做了神仙可得多照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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