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

第48節(1/3)

    上的人青衫緩緩,引著花轎,行向綺陌紅樓。

    恍然間煙水隔了許多年,歲月流經的時光裏,有的人白了鬢發,有的人沒入塵土。過往的無盡中,也許誰都不知,彼時還有一個微不足道的他,就站在路旁的那株枇杷樹下,把當日暮宴朝歡、對酒流連的情形記得這樣清楚。

    一念即轉瞬。

    那年他還不到六歲,尚不知道馬上那個俊朗清逸的男子就是自己的父親。隻覺那人衣飾華貴,好似畫裏人物一般,周遭都是人們山呼呐喊的聲音,崇敬的,發自內心的擁戴與敬愛。他那時隻覺得羨慕,大聲道:“母親,我長大了也要做那樣的男子漢。”卻覺得母親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半晌都是無言。幼小的他側過頭去,隻見兩行清淚從母親已有皺紋的眼角滑落,一滴滴落在塵土裏,很快消失不見。

    可落在他小小的心裏的那滴呢,那是母親肝腸寸斷的淚。

    彼時他不知曉,如今全然都懂了,但母親卻已化為塵土,無論是笑是淚,也隻能永遠封存在記憶中,永不會再讓他看見。

    “再後來我父親封了王,要去就藩。那一年我已經有九歲了,羊後,哦不,那時還是羊妃,”他嘴角微勾,“來白馬寺尋到母親,讓她帶我同去藩國。”綺羅驀地心驚,“難道她容不下你們,想……”

    “不是的,”劉胤搖了搖頭,目中更見空洞,“羊氏其實對我母子十分優待,從未為難過我們。那時候她想接我們一起走,多半是瞧出了京中時局不好,想維護我母子二人。她與我母親閉門懇談多時,可我母親卻拒絕了她,最後羊氏失望而走。”

    白衣薄裾的婦人,高髻入雲,桃腮粉麵,好似是不染凡塵的天宮仙子一般,竟那樣突兀地出現在狹小又陰暗寺院中,仿若是照亮世界的一輪清和月色。她對自己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從有記憶之時起,她便笑著和自己說話,輕輕地攏過他的頭,可他一聞到她身上淡幽醉人的酴釄香氣,便驚恐地躲開,不願再靠近一步。

    “過了不久,就傳來中山王攜眷回屬地的消息,母親聽到傳言,隻幹笑了幾聲,嘔出兩口血,夜裏便生了重病,過不了多久,就咽了氣。她咽氣之前,拉著我的手,隻說了一句話。”

    “你母親說了什麽?”

    他深邃的雙眼中抹過一絲傷痛,卻是沒有開口。

    帝裏風光,當時雖年少,可舊夢怎會忘卻。

    母親拉著他的手,艱難又小聲地問他:“胤兒,若是以後那位好看的姨來接你回去過好日子,你還會記得娘嗎?”

    “我不去。”他死命地擦著臉上的淚痕,好像要撕心裂肺地喊出來。

    什麽好看的姨,什麽好日子,我哪裏都不要去。隻要母親還在。

    母親努力地伸出手,好像要擦掉他眼角的淚。可她到底沒有觸到兒子熟悉的臉頰,手便鬆鬆地垂下了。

    她走的時候臉上露出的是一抹淡淡的愉悅神情,微微抿起嘴,竟是心滿意足的,好似得到了一樣心愛的寶物。

    他霍然想起,在與母親相伴的有限時光裏,他從未見到過母親這樣笑過。在他的記憶裏,母親多是淡笑、淺笑,也有澀笑、苦笑,可隻有臨終前的那一瞬,她笑得滿足又喜悅,那笑意深深印入他的心底,他發誓,無論如何要完成對母親的承諾,無論怎樣,都不會跟那個拋棄自己的父親去過什麽好日子!

    無論怎樣氣血翻湧、肝腸寸斷,都早隨雨打風吹去,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到今日能說出來的,卻隻有平淡的一句話:“母親就是在白馬寺的那間陰暗潮濕的小房間裏去世的,臨終時守護身邊的,隻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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