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

32.相見歡(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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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珠簾輕縵,田戡立在堂廡下,透過雕花的朱欄窗,靜靜地看著屋內的情形。

    “侯爺請放心,蘼娘的藥用了極大的分量,此事必無不成的。”不知何時,荼娘已站在了他身旁。

    “成與不成,與我何幹?”

    未想到碰了個釘子,荼娘見他神情冷淡,倒頗覺詫異,細細打量他幾眼,見他已移開了目光,果然並不如何縈心。她正低頭思索,卻聽田戡又問道:“這藥用了,不會有什麽害處吧?”

    “漢人也服五石散,蘼娘的迷藥隻是藥性更烈些,隻能讓人致幻,卻不會傷身。”荼娘頓了頓,又添了句道,“隻是此藥醒後,會汗出如漿,不可飲熱酒,否則易傷心脈。”她說罷,又等良久,也不見田戡說話,便不敢造次,默默地退下了。

    田戡又向屋內望了一眼,果然見到戲碼已演得入巷,那沉靜如墨的男子不知何時卸去了周身的防備,卻是輕擁著一身素衣的女子,雖然聽不清說的什麽,但瞧著那絮絮的神態,該是說著別來的情思。情字一脈,竟讓人如此刻骨銘心。他嘴角微動,目光又挪到那女子身上,隻見她垂眸含羞淺笑,神情中難掩一抹自得的神情。

    這倒是他第三次見這女子,頭一次是在石虎的府邸裏,那時她隻是石虎寵姬身邊的侍女,言辭便給不肯屈與人下;第二次見,卻是在這洛陽城中的一個小酒坊裏,她遣人邀了他與貞樂說有要事相談。他初覺詫異,與一個小小的婢女有甚好談?貞樂與她有舊交,便從旁說情。他看在貞樂的麵子上便去了,這女子娓娓道來,程太後、魏王都有女子送入宮中,獨他鎮守一方的武威侯沒有宮內支援,豈不可惜?不如與她聯手,互為助力。

    那時他便對她留了意,隻覺這女子頗有幾分心機。然而真正見識到她的手腕膽識,卻是今夜的這出好戲。她不過小小一個侍女,竟有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癡心妄想,能遣動佛圖澄為她說情設局。他本不願答應,既然已經抽身出來,如今魏王勢大,是不必多生枝節。但貞樂卻一言點醒了他:“這鄭女出身低微,滿眼攀龍附鳳。”田戡心中一動,若真是個隻想攀龍附鳳的小侍女,便不怕拿捏不住。那日他隨口問道:“你有何法,能伴陛下身側?”

    “自是攻心為上。”她郎朗而言,並不露絲毫怯色。

    田戡果然留了心,不由得對她高瞧了一眼:“說說你的攻心之法。”

    她卻賣了關子,對他深深拜下:“貞樂郡主是奴婢在長安時的故交,盼望武威侯瞧在郡主的麵上助奴婢一臂之力。奴婢是個孤零無靠之人,如若事成,奴婢此生定會結草銜環相報。”

    眼前謎底揭破,原來再簡單不過,這妮子竟是知道從前裏麵這位的那段玉蟬的舊事,便想出了這麽個一出李代桃僵的計策來。他微微一哂,難為她竟有這樣的膽識,今日倒叫她趁了心意。眼見得室內越發旖旎,田戡轉開目光,便意欲離去,正待轉身時,猛聽得室內咣當一聲,竟如一聲平地驚雷!

    田戡須臾間收住腳步,卻聽得裏廂中腳步迭亂,緊接著便是朱門開合又重重關上之聲。他也覺尷尬,趕忙隱在柱後,卻見石宣竟是赤足疾奔而出,他麵上尚帶有一抹不正常的紅意,可一雙眸子漆黑清明,分明是神情極清醒的。田戡心知必是出了什麽變故,目送著他走遠,方才推開一側的小門。

    卻隻見室內還是適才的樣子,輕縵細紗,雲山霧罩。空氣裏彌漫著一層淡淡的似麝非麝的氣息,金樽玉盞皆散落在地。他細細尋覓了一番,方在重重紗幔圍繞中尋到了那個女子,雲髻半偏,一抹嫩黃額鈿被酒漬暈開,汙了細心描畫好的遠山眉黛。她耷著眉眼,神情竟如死灰一般,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一任羅絹的披帛滑落到肩畔,露出肩頭一點春色可疑的胭脂斑痕——這情景看去香豔又支離,好似剛剛繪好的一幅春宮,展眼就傾倒了荼蘼架,畫麵須臾間僵死定格在那一刹,隻餘下一點未絕的餘音。

    田戡信手拾起地上一條散落的紗縵遞給了她,她垂著頭接過,隔了良久,本就瘦弱的肩膀終於微微聳動,她終是小聲地抽泣起來。田戡駐足片刻,也尋不出什麽話來寬慰她,便道:“我讓荼娘來替你收拾。”

    “侯爺請慢……”櫻桃忽地開了口,隻是聲音粗啞的緊,“請讓奴婢一個人待在這裏。”荼娘早已惴惴不安地等在屋外了,聽著這話,心裏更覺一驚。再看田戡轉身出來,趕忙低聲請罪:“妾辦砸了差事,請侯爺責罰。”誰知田戡卻並沒有發作她,隻淡淡地道:“你在這裏守著,等明日天亮,將她送回永寧寺去。”

    夜沉沉,已三更。

    冷風撲麵一吹,涼爽中帶幾縷未散的煙火氣息,石宣驀然停住腳步,人便清醒了幾分。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路上行人都早已散去,隻餘下星點火光,大抵是未燃盡的紙屑,在阡陌間微微閃爍,明滅不盡,偶有片片半焦的紙葉飛起,好似鬼火餘光。

    這個時辰倒也無去處可去,若是回宮,隻怕又驚動守門的禁衛,平白惹出極大的陣仗。鄴京的道路他並不算熟識,索性便信步而行,撿著有亮光處慢慢前行。行了約略小半個時辰,便覺得身上又泛起那種難耐的燥熱來,他心頭莫名起了一陣煩躁之意,一抬頭,便見身旁的背街處挑著麵小小的青布酒旗,他便信手掀開門簾,邁步進去。

    酒家掌櫃原也沒想到這光景還有生意能做,正歪在櫃後做著酣夢,忽聽得腳步聲響,睜了一隻眼,並未十分清醒,口中兀自喃喃地張羅道:“客官裏邊請。”石宣瞧他睡眼惺忪的模樣,忍不住失笑道:“罷了,我自己來便是了。”那掌櫃倒是樂得躲個清閑,一指牆角的幾個壇子:“酒都在那裏了,碗在紗櫥裏,五個大錢一碗,自行堆在櫃上就是。”說罷,那掌櫃的一閉眼,竟是裹了薄毯又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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