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空間

五十四(1/3)

    事情似乎已經塵埃落定,一切似乎都回歸到該有的軌道上。

    做到這點沒穆昱宇想的那麽難,卻也不是那麽容易。說不難是因為人都是慣性行動,張開手,踏出腳,遵循的都是經年累月沉積下來的經驗,這經驗就如裝在體內的自動定位係統,走到哪,做什麽都自覺歸入那橫寬豎長的框架中。

    說不容易卻是因為那框架的邊界都是彈性的,收縮自如,困在裏頭的人掙得越用力,反彈就越厲害。穆昱宇感覺自己現在就跟被彈簧反彈一樣狠狠甩回名為穆先生的框架中,摔得他七葷八素,滿心苦楚,可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也沒法跟人說。

    他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隻能也隻會做穆先生,怪夢中的平行空間,就是繃著那邊界的彈簧,曾經以為離中心越來越遠,幾乎可以開辟另一個新天地的,可那新天地卻是曇花一現,沒根沒據的,彈簧繃到頂點,啪嗒一聲還是把人丟回該呆著的地方。

    日子總要繼續,哪怕吃稀飯鹹菜,哪怕吃龍肝鳳膽,怎麽樣都是一天,怎麽樣都是一年,可到底有些差異給留了下來。這差異是在倪春燕身上,但也是微不足道的,有她和沒她,其實差的並不是太遠。

    生活不是狗血電視劇,海誓山盟的伴侶們尚且會敵不過瑣事的侵蝕而導致勞燕分飛,各過各的,何況穆昱宇跟倪春燕這種?穆昱宇左思右想,居然發現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他跟倪春燕之間的關係?賓主?老友?戀人還是情人?不,他們都不算。他們之間實在說不上有羈絆,實在說不上有牽連,就連僅有的那點信賴和溫情,也跟迷幻劑掛上鉤,落得名不正言不順。

    就如孫福軍說的,他們根本就不是過一樣日子的人。

    沒了倪春燕,穆昱宇發現自己照樣能上班,能工作,能睿智狠辣處理事務,談判桌上不見手軟;去醫院治療,服藥做檢查都未見皺一下眉頭,他該幹嘛幹嘛,日子過得半點錯都沒有。倪春燕不在又怎樣?他是吃不上她做的飯了,宅子裏也不見她穿那件紅大衣的影子,可那又怎樣?林助理給他找的新管家很快就用英式管理的一套令穆宅重新運作,廚房裏多了兩位中餐大廚,倪春燕那點手藝,實在跟人沒法相提並論。

    但白天過完,晚上躺在雕花架子床上,他卻又開始失眠,這時沒了倪春燕那點差別就開始來了,就如細瓷瓶底的裂縫,非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將裏頭裝的水滲透出去。這時候的穆昱宇莫名其妙會覺得很空,一種久別的空茫感又像霧氣一樣滿滿侵占整個睡眠空間。穆昱宇對此並不陌生,因為他躺下去又開始有那種“如果睡死了也不知屍體什麽時候才能被人發現”的念頭。但令他驚詫的是,事實上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這種念頭了,似乎從他開始接受那個怪夢,似乎,從他開始接觸倪春燕,他確實再沒有過這麽強烈的孤寂感。

    孤寂感,穆昱宇閉上眼,命令自己驅逐掉這種軟弱的情緒。

    到了這座城市下第一場雪時,穆昱宇順利跟葉芷瀾簽了離婚協議書。他遵照自己的諾言,將房子給了葉芷瀾,也沒就她給自己下藥這個事繼續報複她。大概他息事寧人的態度給了旁人錯誤的信息,臨到簽離婚協議那天,葉家大少突然又硬氣了,帶著律師跑過來阻止妹妹簽字,揚言要給妹妹打官司,爭取所謂合法權益,他此時渾然忘記自己曾經賣了妹妹,一副體貼入微的兄長模樣,嚷嚷著要把穆昱宇在宅子裏發狂想掐死葉芷瀾的事作為新證據,對穆昱宇罵道:“姓穆的,你打發叫花子呢?一分贍養費不出就想離婚,沒門!我告訴你,我們葉家女兒不是好欺負的,我爸爸病了,還有我這個大哥給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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