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空間

五十(1/4)

    在很久的久遠之前,在穆昱宇還不算穆昱宇,他還是大街上擺小攤躲城管的小混混的年代,他對世界上的女性生物想象其實很有限,甚至心懷厭惡和恐懼。他遇到的女人大多成年健碩,有粗壯的胳膊和硬邦邦的泛著紅暈的臉;她們都有大嗓門,買顆白菜講個價錢能隔著一條街對著馬路對麵喊;她們都很忙,她們整天圍著鍋碗瓢盆,上班下班,日子過得就像上了鏈條的自行車,踩著蹬著使勁往前趕;她們在歲月的車輪下被盡情碾壓,臉上早早就布滿艱難和窘困的痕跡,數著毛票都要沾點唾沫,生怕一不小心少數了一張。她們沒多少溫情的意識和表達,對自己丈夫都呼呼喝喝,揍起孩子來也不含糊——穆昱宇的姑媽就是其中一例。

    他在那種環境下不大想得起自己親媽,有時候想起來覺得很不可思議,似乎要對自己居然記得一個溫柔如水的母親甚覺可笑,因為那一定是自己瞎編出來哄自己玩的。少年時代的他想女人大概就是姑媽那樣,就算現在看起來不像,可終究有一天會像的,姑媽就是女人的終極真相,是剔去骨肉拋開虛榮後最終的本質。

    可有一天,就在大街上,他忘了自己去幹嗎,反正是一個少年頂著烈日風塵仆仆穿梭於那座小城的街道上。他很渴,喉嚨幹得快冒煙,可他舍不得買一瓶街邊報攤上賣的價格兩毛五的汽水,他也沒舍得坐車,那時候小城剛剛開通公共汽車,票價一毛錢。

    他趕了太久的路,又累又渴,於是少年允許自己坐在路邊商店的台階上歇一歇,他在新華書店前坐下,之所以會坐那完全是隨機的行為。但就在他撩著汗衫擦臉扇風時,他鼻端聞見一陣好聞的香味,類似於夜裏的茉莉花,但又沒那麽甜,似乎更清幽一些,像兌了霧氣進去,聞上去涼絲絲的。然後,一條藕合色的喬其紗裙子從他身邊飄過,他抬起頭,看見兩個比他大了好幾歲的女學生結伴而過,她們長發翩翩,相貌清俊,笑靨溫婉。

    少年穆昱宇的心一下被撞了,他從沒想過女性生物還能這樣,纖細柔美,跟他的姑媽完全是倆碼事,他那一瞬間有點呆愣,他想,原來女孩兒能這麽好看。他在她們麵前自慚形穢,頭皮發脹,臉上發燙,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臉紅了。

    少女們也發現了這個蹲坐在台階上的小少年,她們對視一眼,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少年穆昱宇羞愧得想把頭埋進地裏。在那個時候他就想,你們有什麽了不起?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弄個比你們好看一百倍的女人當老婆。

    今天,坐在葉芷瀾的公寓裏,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自己迄今為止唯一娶過的妻子,他忽然想起這段往事,他打量著葉芷瀾,記憶中偶然遇見的兩個少女早已麵目模糊,現在一看,葉芷瀾很符合他還是個小少年時對自己妻子的設定。她確實腰肢纖細,相貌柔美,她還出身豪門,帶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她哪怕像現在這麽狼狽而畏懼,可最怕的事終於發生,她卻於絕望中生出一股豁出去的狠絕來,倒顯得生機勃勃,比以往多了幾分可看之處。

    但為什麽他卻再也不會對這種女人動心?或者說,他從未對這種女人動過心?

    從頭到尾,他隻是覺得這個女人合適,他想起自己對養母說過的一句話,若穆太太這個符號具有形體,她就該是葉芷瀾這樣。

    可什麽是合適?為什麽當初經過理性推敲,判斷可行的東西,到頭來,卻成為一場想起來恨不得忘掉的荒誕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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