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空間

三十二(1/3)

    穆玨出殯那天天氣意外的好,真正的秋高氣爽,藍藍的天空水潤嬌嫩得仿佛嬰兒的皮膚,萬裏無雲,日光暖和,黑色外套仿佛穿不著了,捏在手裏,居然有種夏日的錯覺。

    穆昱宇仍然在發燒,他的家庭醫生給他打了一針,可情況並未好轉,他整天都感到頭腦昏沉,仿佛有誰硬生生鋸開他的腦袋往裏頭注入鉛水,走一步都沉甸甸的,擱在脖子上頗有些不堪重負。

    但沒辦法,這個場合他怎麽也缺席不了,孫福軍和林助理一人一邊,謹慎地跟著,隨時準備他走不下去時扶上一把。

    可穆先生全程都咬著牙沒讓人碰他一下,他拖著兩條腿往前走,天氣暖過了頭,他明明眼冒金星,口幹舌燥,腳步軟的好像踩著棉花,可他意誌堅定,神智清明,他甚至能控製好麵部表情,對著一幹過來觀禮的人,該點頭點頭,該寒暄寒暄。

    葬禮進行得很順利,穆昱宇冷靜地看著裝有養母骨灰的盒子放進墓坑,再被人慢慢掩埋起來,然後封墓,在上麵聳立漂亮豪華的花崗岩墓碑。整個過程他麵無表情,內心一片空白,直到聽見林助理在邊上低聲說:“先生,過去獻花吧。”

    他有些遲鈍地接過林助理遞來的鮮花,盯了超過十秒鍾,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要率先走過去將獻花擺在穆玨的墓碑前。他有些不明白這有什麽意義?穆玨已經死了不是嗎?人死了,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在了,那麽還往她的墳頭堆花有用嗎?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也不會有回應,不會微笑,不會高興地說啊,這花真好看。

    永遠都不會有了。

    穆昱宇將嘴唇抿成一條線,深吸了一口氣,慢吞吞地走過去將獻花放置在穆玨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他親自選的,那個穆玨已經步入中年,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目光仿佛能穿透相紙的質地,直接敲擊他的心。

    那是他熟知的穆玨,曾經以為一直會在的穆玨。

    “媽,”穆昱宇彎著腰,低低地開口,“我給你挑的這地你看看還能湊合不?要不能您給我托夢,咱再換,換到您喜歡為止……”他一麵說,一麵努力想擠出點笑來,拿拇指輕輕擦拭那張並不存在灰塵的照片,可是突然之間,他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先生。”林助理上前輕聲提醒他,“請節哀。”

    穆昱宇回頭瞥了他一眼,他想問林助理,難道自己看起來很悲傷嗎?明明在這一刻,他就像一個空空如也的廢玻璃瓶,他被由內而外的掏空,在看不見的某個地方,那個由鏟土機挖開的大洞分明存在,它把他內在所有的感覺都泄漏一空。

    他怎麽會悲傷呢?什麽是悲傷呢?

    穆昱宇直起腰,他用比平時慢幾倍的速度退到一旁,木然地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上前去重複他剛才的動作。當著他的麵,任誰臉上都是一副傷心的模樣,仿佛比他還有切膚之痛,可是他們中有幾個認得穆玨呢?他們中有幾個真正了解過那個女人呢?他們隻知道她學聲樂,當了一輩子聲樂講師,退休了都沒混上教授職稱;她還終身未嫁,沒準有什麽隱疾不可告人;她還收養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現在出息了,可她沒享幾天福就去了。

    他們知道的都是她最表層的東西,沒人知道這個女人一輩子為別人考慮永遠多過為自己著想;沒人知道她當年怎麽走訪多個地方去尋找一個跟她沒血緣幹係的男孩;沒人知道她為了將那個男孩拖出生活的泥沼費了多少心血;也沒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這個男孩過得幸福。

    她走過怎樣的一生,曾經怎樣去愛過一個男人,那個叫張澤陽的男人,在她死去後唯一要求合葬的是一張老舊的照片,可照片中那個男人死了還是沒死?他如果還活著,能記得有個女人叫穆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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