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3/4)

    穆昱宇左手戴著鉑金婚戒的無名指敲了敲膝蓋，頭也不回，對林助理說：“這片我聽說政府想大力改造？”

    “是的先生，有這個消息放出來。”

    “他們想弄成又個住宅商業區？”穆昱宇問。

    “目前還沒有具體方案出台，但據我們了解，八九不離十。”

    “這麽大塊肥肉啊，”穆昱宇打量著車窗外，微微笑說，“想必爭的人不少。”

    “先生，我們是不是也……”

    穆昱宇坐直身子，搖搖頭說：“人多的事我向來不摻和，不過你倒提醒了我，這兩天幫我安排下，也是時候跟陸區長吃下飯敘敘舊了。”

    “是。”

    “普契尼聽多了，換張別的。”穆昱宇重新閉上眼睛，籲出口氣，略帶疲憊地說：“換弦樂的，隨便哪張。”

    “是。”

    車內少頃響起貝多芬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穆昱宇閉著眼緩緩地說：“阿林，你跟在我身邊這麽久，還聽得慣嗎？”

    “這個……”林助理笑了笑說，“我這人素質有限，恐怕還是聽鳳凰傳奇之類的通俗歌曲比較適合。”

    穆昱宇沉默了會，淡淡地說：“芷瀾的小提琴其實拉得不錯。”

    林助理小心觀察他的臉色，謹慎地說：“太太家學淵博，出身名門，本來就是公認的才女。”

    穆昱宇睜開眼，露出絲譏諷的微笑：“才女？哼。”

    林助理不敢接嘴，隻好選擇不說話。

    “剛剛收拾那小子的視頻，我想太太會很樂意第時間看到。”穆昱宇淡淡地說，“你送過去的時候替我跟她說句，安分守己是女人的天職，要當穆太太，就得有穆太太的樣子。否則，我不介意邀請她觀看現場版。”

    林助理點頭說：“是。”

    “有點悶。”穆昱宇解開顆襯衫紐扣，吩咐說，“開窗吧，開慢點。”

    林助理將車窗按開，股涼風登時灌入車內，此時他們行兩輛車開入夜市，臨街林立的大排檔嗆人的油煙味和炒菜的香味登時飄了進來。

    這裏的夜晚很熱鬧，穆昱宇看了看表，時間已近午夜，但絲毫不影響這裏的熱鬧喧囂。仿佛經過整個白天的蟄伏，這裏的人們就如地底生物般開始冒出來活動筋骨。股熱切而不加掩飾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人聲鼎沸，熱火朝天之中帶著肆無忌憚的意味。也許有規則，也許有講究，但那些規則和講究都不是掛在明麵上，不是如穆昱宇身上的西服那麽目了然，而是潛藏入內，在吃得油汪汪的嘴邊，在人們隨意丟棄在地上的衛生紙間，不露聲色，卻又使得參與者心知肚明。

    這樣的場景令穆昱宇熟悉又恍惚，在很久以前，他還不是這個穆昱宇，甚至還沒有穆昱宇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曾經是個少年，吸著人字拖，穿著不合身的白背心和大褲衩，他記得他也曾啪嗒啪嗒走過這樣的路。

    回憶栩栩如生地追了上來，旦開始就無法輕易停下，穆昱宇清楚地想起少年時代的自己，有段時間每天都要到夜市上擺小攤賣亮晶晶的廉價少女飾物，他長時間地餓著肚子，陪著笑臉使盡渾身解數向路過的各種女人推銷自己手裏的東西。那時候為了賣出去個五塊錢的蝴蝶結，他什麽恭維話都能說得出，甚至把中年發福的大媽誇成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代佳人也無所謂。那時候，在長身體的年紀，好像無論填多少食物進去，肚子還是會餓，饑餓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法忍受的事，它會化成種強烈而無可抵擋的欲望，伸出手，抓著你拽著你為碗冒著熱氣的吃食尊嚴盡喪，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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