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心絞痛

第4章

其實,運動中的暴力還是有的,隻是對內不對外而已。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可以往死裏打,但一個日本人,中江醜吉(著名哲學家中江兆民的兒子)出來擋駕,學生們就不打了。其實原本“五四”那天上街的大隊學生,沒打算去砸曹汝霖的家,隻是少數激進分子,早就準備好了煤油和火柴,預備大鬧一場。可是,群體運動中,激進者總是會占上風,對施行暴力表示質疑的遊行總指揮傅斯年,半途就心灰意冷,據說還挨了一拳。此後的運動,在抵製日貨的聲浪中,暴力連連。學生們自己很有奉獻精神,先把自己所有的日貨拿出來燒掉,然後就逼迫商家也如是辦理,理性一點的地方還知道把查抄來的日貨處理掉,當成運動的經費,不理智的幹脆就一把火。凡是不肯痛快抵製日貨的商人,一律抓起來戴高帽子遊街示眾,挨揍也是免不了的。有的激進分子,看見街上有人穿日本布料做的長衫,上去就是一剪刀。上海的市民,一度傳說日本人下毒,因此,凡是日本人上街買藥,打醬油,都被懷疑為暗藏殺機,當場扭送警察局。在北京的遊行隊伍中,發現有日本記者接近了學生放食物的地方,也被懷疑有下毒的可能,也扭送警察局。這樣的下毒擔憂,其實跟義和團運動中類似傳聞性質完全一樣,隻是,人們沒有把懷疑的對象抓來砍了而已。 但是,運動中的暴力,基本上都被愛國主義凱歌遮蔽了,幾乎所有的社會名流,所有的社會輿論,都無條件地向著學生說話,隻有梁漱溟對學生的違法行為發表過一點異議,但也很快被批評聲所湮沒。在濟南,有皖係背景的《昌言報》,對學生行為稍有批評,報館就被砸掉,主編被抓去遊街。新文化運動倡導的個人自由和解放,在愛國主義的大帽子下麵,就自動萎縮,連一向號稱自由主義者的人,都一聲不響。 盡管如此,“五四”運動,不僅占據了道德製高點,而且的確具有合理性。不僅促進了民族的覺醒,而且通過抵製日貨,振興了民族工業。如果沒有“五四”運動的人為幹預,作為沒有關稅自主權的中國,在日貨的傾銷下,民族工業很難有喘息的機會。政治抗議運動之前發生的新文化運動,也因為運動得到了進一步的深化,不僅引入學理和思想在發酵,而且西方的學製和學科體係也進一步完善發展,大學教育有了長足的進步。一部分人在運動過後,向右轉,傾向政治改良;一部分人居中,繼續走教育、學術救國的道路;一部分人向左轉,奔向了革命。三部分人都是像蔡元培所說的,是吃“五四”飯的。持文化保守主義立場的人,後來雖然得到當政的蔣介石的讚賞,但蔣介石本人對“五四”並不感興趣。但吃“五四”飯的人,在國共兩黨,都聲勢烜赫,後來的中國,實際上是他們的天下。 雖然說,國民黨把“五四”定為藝術節,共產黨把“五四”定為青年節,海峽兩岸主流社會製度雖然不同,但對於“五四”的主題,都不可能否定,“五四”科學民主的旗幟加上愛國的旗幟,至今還在飄揚。但是,人們發現,其實在“五四”前新文化運動中作為學理輸入引進的自由主義,在抗議運動當口和在其後,都命運不濟。自由主義者龜縮在學界一隅,自由被科學和民主(雖然國共對兩者的理解各有不同)擠到了角落,至今沒有出來。 古今文字獄的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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